夜凉如水,浸透了破庙的残垣。景遥靠坐在断柱旁,望着篝火中跳跃的火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暗纹。斩灵卫的追杀、夙缨的守护、清璃的眼泪……无数张面孔在眼前轮转,最后都化作天道那两句冰冷的语言,在脑海中反复轰鸣。
“集齐九枢,六界覆灭。”
“自斩焚魂,天下保全。”
他抬手按住眉心,那里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清璃的眼泪还在眼前晃——她说活不过半年,说他的牺牲是她的解脱;可转身想起夙缨,那道以血脉布下的结界还在承受攻击,她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又像烙铁般烫在心上。
“凡路皆心选。”
恍惚间,似乎又听见母亲的声音。记忆里的妇人总爱坐在窗前绣着帕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温柔得像一汪春水。那时他还是个总爱惹祸的少年,闯了祸便躲在母亲身后,听她笑着对上门问罪的人说:“孩子还小,路总要自己走才明白。”
后来母亲病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枯槁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遥儿,这世上的路从来没有定数,凡路皆心选。别被旁人的话困住,问问你自己的心。”
心?景遥低头看着篝火,掌心映着跳动的火光。他的心此刻乱得像团麻。若说全然不惧魂飞魄散,是假的;可若说愿意眼睁睁看着六界覆灭,更是假的。可为什么……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低语,说事情不该是这样?
天道为何只给两条路?九枢集齐真的只会引发反噬吗?清璃的话太过凑巧,偏偏在他动摇时抛出“残魂不稳”的说法;墨姬执着于拉拢,是否知道些被天道掩盖的秘辛?
倦意袭来,他抵着断柱闭上眼。梦里又是那间熟悉的屋子,母亲坐在窗前,帕子上绣着半朵未完成的莲。“娘,”他冲过去,却穿过了她的身影,“天道说我必须死,才能救大家。”
母亲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天道说的,便是对的吗?”
“可那是天道啊!”
“天道也有漏算之时。”妇人放下帕子,缓缓转身,面容模糊却温柔依旧,“你还记得后山那株被雷劈过的桃树吗?所有人都说它活不成了,可第二年春天,它照样开了花。”
他忽然想起那株桃树。被天雷劈得焦黑,枝干断了大半,父亲说烧了做柴吧,母亲却坚持浇水施肥。后来春暖花开,焦黑的枝干上竟冒出了粉嫩的花苞,开得比往年更盛。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母亲的声音渐渐远了,“遥儿,别信命,信你自己。”
“娘!”他猛地惊醒,破庙的屋顶漏着星子,篝火已燃成灰烬。腕间的墟渊契忽然发烫,这一次不再是阴冷的悸动,而是一种……仿佛在呼应某种信念的温热。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清璃的眼泪或许是假的,天道的预言或许藏着陷阱,斩灵卫的刀剑再利,神裔的算计再深……可他不能就这么被推着走向既定的结局。
母亲说凡路皆心选。那他便选一条没人走过的路试试——既不集齐九枢,也不自斩焚魂。
他抬头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玄色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或许前路更险,或许会被整个六界唾弃,但至少,他要亲自去看看,那所谓的“天命”之外,是否真的有别的可能。
断柱旁,不知何时落下一片桃花瓣,沾着晨露,像极了当年母亲帕子上未绣完的那朵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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