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缨尚未从灵力平复后的怔忡中回神,一道纤细的绿光已悄然缠上他的手腕。
不是景遥那般温和的束缚,而是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润,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漫过干裂的土地。他抬眼望去,沈清璃站在不远处,指尖凝着点点荧光,数道绿线正从她袖中延展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面澄澈的水镜。
镜面起初蒙着薄雾,随她灵力催动,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那是一片被黑气笼罩的森林,参天古木以诡异的姿态弯折,叶片尽数枯败,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有身着青衣的族人在黑气中挣扎,他们的身影迅速变得透明,最后消散成星点——那是墟渊吞噬生灵时的景象。
“这是三百年前,我的族人聚居的雾隐林。”沈清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墟渊突破封印时,我是唯一被族中长老送走的孩子。”
水镜中的画面流转,出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被一位长老推入传送阵。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却只能看着族人的身影一个个被黑气吞没,看着那片曾四季常青的森林,在顷刻间化为焦土。
夙缨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被母亲强行推入逃生法阵。那时他也在哭喊,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浊气缠绕,看着她银白的发丝被血色浸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痛苦是独一份的,却在此刻透过这面水镜,看见另一个灵魂深处,同样狰狞的伤疤。
“我曾用了整整一百年,修炼禁术,只为找到墟渊的踪迹,让它们血债血偿。”沈清璃抬手抚过水镜,指尖触到的地方泛起涟漪,“可当我真的杀了第一只墟渊时,并没有复仇的快意,只觉得自己的手,也沾了和它们一样的冰冷。”
水镜中的画面忽然变了。不再是雾隐林的惨剧,而是沈清璃自己。她一身黑衣,眼底翻涌着戾气,手中的藤蔓缠着墟渊的残躯,却在转身时,看见镜中自己的脸——那上面的疯狂与狠戾,竟与当年吞噬族人的魔物有几分相似。
“仇恨会让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沈清璃收回灵力,水镜渐渐消散,绿光却依旧缠绕在夙缨手腕上,带着安抚的暖意,“就像你攥着母亲的木牌,以为是在铭记仇恨,可指尖反复摩挲的,却是那个‘安’字。”
夙缨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块桃木牌的边缘,早已被他磨得发亮,尤其是那个“安”字的刻痕,深得几乎要穿透木牌——那是无数个日夜,无意识摩挲留下的痕迹。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仇恨的烈焰中淬炼,却不知潜意识里,始终在守护着母亲留下的那点“平安”的余温。就像沈清璃,即便恨着墟渊,最终还是选择成为守护结界的灵植师,用藤蔓编织屏障,而非用利刃制造更多杀戮。
“但记住痛苦不是坏事。”沈清璃的目光落在界门的方向,那里的震动已趋于平缓,“就像我记得雾隐林的焦土,才更明白此刻守住这道封印有多重要。痛苦是烙印,提醒我们不能让悲剧再重演。”
夙缨望着她。这个看似柔弱的灵族少女,眼底没有他曾见过的怯懦,只有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静。她的痛苦与他不同,却在本质上殊途同归——都是被命运撕开一道伤口,却在伤口愈合后,长出了更坚韧的铠甲。
手腕上的绿线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内心的震颤。他忽然明白,景遥的声音是破冰的暖流,而清璃的共情,则是让冰融成河的春雨。
无需更多言语,两个背负着相似创伤的人,在这一刻达成了无声的共鸣。仇恨的坚冰仍在融化,而在那片湿润的土地上,正有新的念头破土而出——不是遗忘痛苦,而是带着这份记忆,走向更该守护的东西。
风拂过城垣,带来远处草木抽芽的清新气息。夙缨握紧掌心的木牌,第一次觉得,那上面的“安”字,不再是刺目的伤痕,而是指引方向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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