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的手肿得像发面馒头,裹着奶奶用旧棉袄絮的布团子,每动一下都跟针扎似的。
可天刚蒙蒙亮,他就拄着根树杈子往粮仓挪——护粮队刚立三天,他这队长要是缩在热炕头,那新订的轮班制怕要成纸糊的。
王念慈端着搪瓷缸子追出来时,正见他扒着粮仓木门缝往里瞧。
雪粒子打在他后颈,沾湿了没扣严的棉袄领。杨靖!她拔高声音,搪瓷缸碰得叮当响,张叔说你只消转一圈,你这都绕第三回了!
杨靖缩了缩脖子,转身时树杈子在雪地上划出深沟:我就看看油布有没有被雪压塌......话没说完,王念慈已经攥住他裹着布团的手。
指尖隔着棉絮都能摸到烫得惊人的温度,她眉头皱成小括号:昨晚又偷摸看系统商城的冻伤药膏了吧?
80积分够换半袋盐呢!
杨靖耳尖一热。
昨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系统面板上冻伤药膏的图标被他点得直闪,最后还是咬着牙关掉——积分得攒着换更多油布,春粮要是再出岔子,他这队长的脸往哪儿搁?念慈同志,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护粮队刚立规矩,我这当队长的要是先掉链子......
掉链子的是你这双手!王念慈把搪瓷缸往他怀里一塞,姜汤的热气糊了他一脸,趁热喝,喝完跟我回屋烤火。她转身要走,又突然顿住,从兜里摸出块烤红薯:奶奶今早特意烤的,说你手凉,揣兜里捂捂。
杨靖捧着红薯,暖烘烘的温度透过布团渗进掌心。
他望着王念慈的麻花辫在雪地里晃啊晃,忽然觉得这手疼得倒也值当——自打这知青下放到屯里,他这孤小子的炕头,总算有了热乎气儿。
可这热乎气儿没焐多久,第三天清晨就被大栓子的吆喝声撕了个稀碎。靖哥!
靖哥!大栓子的棉鞋踩得雪壳子咔嚓响,跑到近前时额头上的汗都结成了白霜,油布......油布破了个三角口子!
杨靖的红薯掉在雪地里。
他顾不上捡,攥着树杈子往粮仓跑,手背上的伤口被布团蹭得火辣辣疼。
推开门那刻,他呼吸都停了——油布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粮堆,此刻在角落翻卷着,露出道齐整的三角豁口,像被剪刀裁的。
山神显罚喽!外头突然响起尖嗓子。
孙寡妇裹着件褪色的蓝布衫,脸上的粉被雪水冲成一道道白沟,手里举着把黄纸:这妖物克了山神爷的眼,不烧了它,全屯要遭灾!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跟着附和,有的往地上撒纸钱,有的捧着香烛往粮堆跟前凑。
张大山搓着冻红的手过来,声音里带着犹豫:靖娃子,要不......先把布收了?
老人们信这个......
杨靖盯着那道豁口,忽然笑了。
他扯掉手上的布团,肿得发亮的手背在雪光里泛着青,却稳稳托起油布:真神物会破?
假神物才怕查。他指着豁口边缘,大伙儿瞧仔细了——这口儿齐得跟剪子铰的,山神爷要是真显灵,能半夜摸黑来剪布?
人群里起了骚动。
老杆子扒开前头的人挤进来,眯着眼睛看那豁口:我在部队见过野营篷布,再结实的料子也经不住刀剪。
可这布......他突然伸手去摸,被杨靖拦住:别急,我有主意。
当天晌午,那破了角的油布被杨靖挂在了晒谷场的木杆上。
王念慈帮他搬梯子时小声问:你就不怕越挂越闹?杨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闹得越凶,藏在雪底下的狐狸尾巴才露得越全。
夜里,小翠儿缩在炕头直打摆子。
她盯着窗台上藏了三天的蓝布角——那是从姑姑包袱底下翻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点线头,跟晒谷场油布的豁口严丝合缝。
三天前半夜,她亲眼看见姑姑摸出剪刀溜出门,回来时手直抖,剪刀尖上还挂着根蓝线头。
靖哥那天在雪地里扒粮堆,手都冻成紫萝卜了......小翠儿咬着被角,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布角上。
布角还留着体温,比她娘的棉裤腰还暖。
她突然掀开被子,裹上棉袄冲出门。
雪地里的月光亮得跟白天似的,她踮着脚跑到杨靖家院门口,把布角塞进门缝,转身就跑,棉鞋跟儿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月牙。
第五天清晨,王念慈扫雪时发现了门缝里的布角。
她捏着布角跑到杨靖屋,晨雾里睫毛都结了霜:你看!杨靖接过来,指尖轻轻抚过布角边缘——跟油布上的豁口正好能对上。
他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剪布的是人,还布的......也是人。
全屯大会开在晒谷场。
杨靖站在木桌上,手里举着布角:前儿有人剪了宝毡,今儿有人还了布角。他把布角按在油布的豁口上,全场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布角和豁口像活了似的,缓缓蠕动着合在一起,细白的烟从接缝里冒出来,闻着有股松木香。
老杆子猛地跳起来,嗓门震得房梁上的雪往下掉:我在部队守过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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