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裹着山尖时,三辆板车已碾过平安屯的冻土。
杨靖猫腰扶着车把,耳尖被风刮得生疼,却不敢松半分劲——车板底下压着的六十斤兔毛,是他用三瓶系统兑换的抗菌剂换来的,每根毛丝都浸着半夜喷药的汗。
咯吱——右轮碾过块冰碴子,他后颈的汗毛地竖起来。
按和哑巴三约好的暗号,前半程该见着路边的两叠石,可这会儿入眼的却是三块石头摞成小塔,最顶上还压了片枯黄的松针。
他喉咙里滚出个闷音,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圈。
老杆子的板车先刹住,车轱辘碾雪的轻响陡然断了,像根被掐灭的线头。
哑巴三从路边灌木里钻出来,手指快速比画:沟底有动静,三长两短的脚步声。
杨靖的太阳穴突突跳。
上回在山货铺坑了疤脸六二十斤野山菌时,这混子就拍着桌子骂迟早扒了小崽子的皮,难不成是寻仇寻到商路上了?
他扯了扯老杆子的衣角,两人猫着腰溜进林子里。
松针扎得后背发痒,他摸出裤兜里的手电筒——系统换的,关键时候能当唬人,可真动起手来,这铁疙瘩哪抵得过疤脸六的铁棍?
哟,平安屯的小财神?阴恻恻的笑声从沟底冒出来,六条黑影像夜猫子似的窜上路面。
打头的疤脸六叼着烟,左脸那道刀疤在晨雾里泛着青,听说你们拉了车金贵兔毛?
留下毛,人滚蛋——他吐了口烟,要是不听话...铁棍在掌心转了个圈,就把你们埋进鹰嘴崖的雪窟窿,等开春化了水,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
杨靖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扫了眼队伍——哑巴三缩在树后攥着块半人高的石头,老杆子的手正往裤腰里摸,那儿别着他偷偷磨的镰刀把。
可六对三,真硬拼的话...他喉咙发紧,正想喊,忽听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
都给老子挺住!老杆子突然拔高了嗓门,他扒着树杈探出半张脸,笑得缺牙都漏出来,咱武装部的车来啦!
晨雾被撕开道口子,军绿色吉普碾着雪冲过来,车头系的红布条猎猎作响。
副驾上坐着个黑红脸膛的壮汉,手里举着个军用水壶,壶底的五角星在晨光里闪得人眼晕: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民兵物资?
这是县武装部备案的转运任务!他扯着嗓子吼,声儿震得林子里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再敢拦路,按破坏战备物资论处!
疤脸六的烟掉在雪地上。
他盯着那水壶,喉结滚了两滚——这是七十年代部队的标配,壶身的划痕、壶盖的凹痕,活脱脱是从战场上滚过的老物件。
他狠瞪了老杆子一眼:老东西,你管这闲事?
我班长说的!老杆子拍着吉普车门,底气比刚才足了十倍,护送有功,记三等功!其实昨儿他蹲在武装部门口蹲了半宿,就为找老班长唠唠嗑,顺道摸走人家晾在窗台上的旧水壶——当然,这事儿他没敢跟杨靖交底。
疤脸六的铁棍垂了几分。
他扫了眼吉普车头的松江县民兵标识,又瞥了瞥壮汉腰间若隐若现的皮带扣(其实是根普通的牛皮带,让老杆子用锅底灰抹出了军绿),咬着牙骂了句算你狠,带着人缩进林子里。
杨靖刚松口气,草窠里突然钻出个裹着花头巾的女人。
她腰肢一扭,像条滑不溜秋的水蛇,塞给他张皱巴巴的纸:鹰嘴岭后有条野道,七拐八绕的,他们不敢追。她指腹蹭了蹭兔毛包,情报换一包毛,不过分吧?
杨靖二话没说,剪下块巴掌大的兔毛递过去。
水蛇腰接过去凑到鼻尖闻了闻,眉梢一挑:行,这毛够干爽。她冲吉普努努嘴,那车是虚的吧?
老杆子那点小心思,当我看不出?没等杨靖搭话,她又钻进草棚,只留句下回带点雪花膏的尾音。
改道鹰嘴岭!杨靖挥了挥手。
哑巴三像只猴子似的窜上崖壁,狗剩跨上破自行车叮铃铃往反方向骑,边骑边喊追来啦追来啦——这是杨靖教他的虚张声势计。
吉普在前面开道,板车碾着薄冰往山道上爬,车轴裹的破布吸走了所有声响,只余雪粒打在兔毛包上的声。
正午的日头晒化了山尖的雪。
黑市的木牌挂在老槐树上,被风刮得吱呀响。
水蛇腰早候在树下,冲皮毛贩子挤挤眼:这毛,你摸摸。
贩子捏起撮兔毛,对着光看了看,又搓了搓——没草屑,没湿味,毛根还带着点暖融融的温度。
他眼睛亮得像见了金元宝:八毛五一斤!
比国营厂的还强!他一拍桌子,两百尺咔叽布,当场交割!
杨靖把布卷往怀里拢了拢,又抽出十尺扔给水蛇腰:情报钱。水蛇腰接过去抖了抖,笑出俩酒窝:你小子,比供销社的秤还公道。
归途的板车堆得像座小山,红布条在车头飘得欢。
离屯子还有半里地,小豆官的铜锣就敲起来:杨哥带布回来啦!
家家有新袄!几个小崽子追着板车跑,冻红的手扒着布卷,哈出的白气把蓝布染得雾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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