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入大帅府。
天子在前,唐云在旁。
周玄、宫万钧,后方一左一右。
唐云躬身往前走,天子的余光一直扫着他。
明明十几年未见过,明明当年只是个孩子。
可当年在王府的日日夜夜,一点一滴,每一个瞬间,在天子记忆中都是那么的清晰。
见到唐云的那一瞬间,记忆中的过去,眼前的现在,全部重合到了一起。
天子的余光中,唐云就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人,就应该长这个模样,就应该是这个性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这近二十年来,大家总是相见,熟的不能熟了。
天子的嘴角上扬着,一种久违的感觉包裹着他。
那种感觉,是他鲜少感受过的,也是除了唐破山外从任何人身上都未感受到的,叫做亲人陪伴。
唐云又何尝不是用余光打量着天子,他倒是没什么熟悉或是亲人在身边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别扭。
这种别扭源于刻板印象,对皇帝的刻板印象。
你是天子,天下人的君父,皇帝陛下,不应该是整天拉了个驴脸瞪着个牛眼瞅谁都像是杀父仇人吗,你老搁那乐什么玩意?
天子有二人的记忆,那是因为当年他都记事了。
唐云能有什么记忆,就他现在的状态,早上吃的啥都得回忆半天,更别说尚在襁褓时了。
他光知道天子给他当过保姆,还是他爹说的,脑海里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来过无数次的大帅府,就这么两步路,唐云走的是难受至极,他能感受到天子的余光,尤其是天子和他挨的太近了,肩膀都快碰着肩膀了。
除了阿虎外,唐云很不习惯和任何男人靠的这么近。
即便是伴驾诸臣,那也需要和天子保持一定距离,这是规矩,也是皇权的一种体现。
跟在后面的宫万钧也觉得不妥,满面不喜之色,唐云和天子离的太近了,一旦突然窜出来个刺客的话,很容易误伤到好女婿。
好不容易穿过了月亮门,到了都成封闭式的后院后,唐云刚要缓口气,天子对周玄轻声交代一句,唐大监正猛翻白眼。
按规矩,按计划,按什么都行,反正不管怎么按,唐云得坐在角落,离天子最远,都快贴墙边了,那位置类似于班级最后一名坐在最后一排,左边是杂物堆,右边是后门。
结果天子一吩咐,位置改了,所有人的位置都改了。
天子依旧在主位,左手边应该依次为江芝仙、宫万钧、郭臻、各营主将。
副将都没资格进来,在外面喝。
右手边是依次陈怀远、吕昶纹,然后是各种型号的伴驾文臣。
结果天子对周玄吩咐了一声后,后者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说天子体恤吕昶纹年老体弱一路伴驾不易,大致意思就是找地方歇着去吧,别搁这和个鼓眼蛤蟆似的死死盯着唐云准备找茬了。
刚才吕昶纹是差点被唐云气晕了,周玄这么一吼,两眼一黑,真的晕过去了。
气是真的气,病也是真的病,周玄眼疾手快,瞬间左移了一步,任由吕昶纹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还好陈怀远就在旁边,下意识扶了一下,顿时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转过头的天子,眼中尽是鄙夷。
这就是他不喜欢这些酸儒的缘故,气量小,睚眦必报,就长着一张嘴,什么都不会干,帮忙帮不上,捣乱第一名。
御医给晕死过去的吕昶纹搀了出去,天子没有任何关切之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吕昶纹退场了,座次肯定是要变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空出来了。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周玄来到陈怀远面前,轻声开口,一句话,陛下,欲在席间询问唐监正山林诸事。
陈怀远脸上闪过一丝极为莫名之色,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将唐云带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也就是右手第一个,紧挨着天子,至于他这位工部尚书,则是坐在了第二个位置,原本属于吕昶纹的地儿。
这一幕,着实令在场所有人揣测纷纷。
天子登基后,最是注重规矩,或许是他本身就不是按照规矩登基的,因此想要告知天下人,登基后他会按规矩来。
除此之外,他也极为尊重京中的名士大儒,对武将们比较苛刻,对文臣则是极为宽容。
然而今天到了雍城,天子接二连三破了规矩,破了他这个皇帝极力遵守的规矩。
原本应是贺将士们的庆功宴,气氛变的有些古怪。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天子的变化,仿佛在洛城待了几天后,整个人都变了。
随着君臣全部落座,太监们川流不息,火炉、菜肴、酒水,眨眼间就被摆了上来。
盘膝而坐的唐云越发的不自在,天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望向他,每每望向他时,四目相对,这位皇帝陛下便会露出微笑,然后微微颔首。
这让他有一种感觉,就是在学生时代的时候上课不认真听讲,和自己玩的非常好的同学,突然扭过头,正好俩人都看向对方,然后再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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