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祸起萧墙:钟会构陷与吕安案件
景元三年的洛阳,表面上维持着太平盛世的假象,暗地里却涌动着险恶的政治暗流。这年春天,一桩看似寻常的家事,却意外地成为了引爆一场政治迫害的导火索。
吕安,字仲悌,是嵇康的至交好友。他出身东平吕氏,与兄长吕巽(字长悌)俱有才名。吕巽原本也是嵇康的朋友,三人曾经常在竹林中把酒言欢,谈论玄理。然而,这份友谊却因为一桩丑闻而彻底破裂。
事情发生在初夏的一个午后。吕安急匆匆地来到山阳,叩响了嵇康的竹门。他面色惨白,衣衫不整,眼中满是愤怒与绝望。
“叔夜!”吕安一见嵇康,便跪倒在地,“我吕仲悌今日方知,这世上竟有如此禽兽不如之人!”
嵇康连忙扶起老友:“仲悌何出此言?快快起来说话。”
吕安泣不成声,良久才道出原委。原来,其兄吕巽趁他外出访友之际,竟然用酒灌醉了他的妻子徐氏,强行玷污了她。徐氏羞愤难当,欲寻短见,被侍女救下后,才将实情告知归家的吕安。
“更可恨的是,”吕安咬牙切齿,“那畜生恐事情败露,竟恶人先告状,向官府诬告我不孝!”
嵇康闻言,勃然大怒。他素知吕巽为人轻浮,却不想竟如此卑劣。在魏晋时期,“不孝”是最严重的罪名之一。司马昭为了巩固统治,大力提倡“以孝治天下”,不孝者甚至可以判处极刑。
“仲悌放心”,嵇康扶住浑身颤抖的吕安,“此事我必为你作证。吕长悌做出这等禽兽之行,天理难容!”
然而,嵇康低估了吕巽的阴险,也低估了这个案件背后的政治复杂性。此时的吕巽,已经投靠了司马昭集团,与钟会等人过从甚密。他深知弟弟吕安与嵇康交好,而嵇康正是司马昭的心头大患。
就在嵇康准备为吕安作证之时,吕巽已经先发制人。他通过钟会向司马昭进言,将一桩家事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大将军”,钟会在司马昭府中密报,“吕安之事,看似家事,实则关系重大。臣听闻,嵇康欲借此生事,污蔑朝廷命官。”
司马昭眉头微皱:“此话怎讲?”
钟会阴险一笑:“嵇康与吕安素来交好,此次必然要为其出头。若是让他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恐怕有损朝廷威严。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嵇康一向对大将军不敬,此次正是惩治他的良机。”
司马昭沉默不语。他想起嵇康那封《与山巨源绝交书》,其中“非汤武而薄周孔”之语,至今让他耿耿于怀。更重要的是,嵇康在士林中的声望太高,确实是个隐患。
就在这时,嵇康果然如钟会所料,挺身而出为吕安辩护。他在公堂之上慷慨陈词:“吕安孝悌忠信,天下共知。今遭其兄诬陷,实乃冤屈。康愿以性命担保,吕安绝无不孝之行!”
这番话很快传到了司马昭耳中。钟会趁机再次进言:“大将军请看,嵇康果然借机生事。此人留不得啊!”
司马昭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就将嵇康也收监候审。”
嵇康被捕的消息传出后,在士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学生三千人联名上书,请求释放嵇康。他们聚集在司马昭府前,高呼:“愿请嵇康为师!”
领军将军王粲之孙王弼,虽然年仅二十余岁,却已是玄学大家。他亲自率领太学生代表求见司马昭:
“大将军,嵇叔夜乃当世大贤,海内人望。若因一桩家事而治其罪,恐失天下士子之心啊!”
司马昭表面上安抚太学生,背地里却对钟会说:“看见了吗?嵇康一人之影响力,竟至于此!若不除之,他日必成大患。”
钟会阴狠地点头:“太公望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皆因这些人负才乱群。今日之嵇康,犹胜古人。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
在狱中的嵇康,对此浑然不知。他还在为吕安的冤屈奔走呼号。这日,向秀前来探监,带来一个可怕的消息:“叔夜,我听说钟会向司马昭进言,说你有助毋丘俭之意,且言论放荡,害时乱教。他们这是要借机置你于死地啊!”
嵇康闻言,反而笑了:“我早知有今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要杀我,何必找这许多借口?”
向秀急道:“难道你就坐以待毙?何不上书谢罪,或可保全性命?”
嵇康摇头:“我嵇康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向权贵低头,不如一死。”
这时,狱卒送来纸笔,说是大将军特许,让嵇康写谢罪表。嵇康看都不看,将纸笔掷于地上:“告诉司马昭,我嵇康无罪可谢!”
这场审判很快就有了结果。在钟会等人的操纵下,吕安被判处流放边疆。而嵇康的罪名更是严重——“言论放荡,害时乱教”。
行刑前夜,嵇康在狱中出奇地平静。他向狱卒要来古琴,在月光下弹奏《广陵散》。琴声透过牢房的窗户,飘荡在洛阳的夜空中,闻者无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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