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令签右下角晕开,像一块洗不掉的污痕。叶天寒没动笔,也没抬头,只是盯着那团黑,仿佛它会自己开口说话。
帐帘掀动,陈虎走进来,脚步比平时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站在桌边,没急着开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说:“人都押走了,账册烧了三份,剩下的锁进铁箱,钥匙我亲自收着。”
叶天寒点头,把笔搁下,手指压住那张染墨的令签,慢慢推到沙盘边上。那里已经标好了新的巡查路线,红线上画了双杠,是加派人手的意思。
“他们不是冤。”他终于开口,“是怕。”
陈虎皱眉:“怕你?”
“怕背后的人。”叶天寒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补给道,“五个棋子死了,不过是割了根线。线头那头的人还在,他会再牵别人上来。”
陈虎沉默一瞬,低声问:“你是说……昭武伯?”
叶天寒嘴角扯了一下,没笑,也没否认。“玉佩上的‘昭’字,不是随手刻的。他在北境埋人,不止一年两年。你以为清了个库管、抓了几个传令兵就完了?这只是露出来的脚趾头。”
“可他人在南境,水师那边又不归咱们管,他能插手陆战?”陈虎挠了挠脸,“总不能飞过来亲自带兵吧?”
“他不用来。”叶天寒目光落在烽燧台模型上,“他只要让别人觉得我该死,就够了。比如——我在战场上阵亡,是因为冒进失策;我打赢了,也可以说我私调兵马、越权指挥。反正死的不是他的人。”
陈虎脸色变了变:“你是说,他会借蛮族的手?”
“换作是你,怎么除一个打不死的对手?”叶天寒收回手,“正面斗不过,就让他摔个大跟头,最好摔得没人敢替他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帐内只剩烛芯轻微爆响。
外面风渐起,吹得旗杆嗡嗡作声。陈虎搓了搓胳膊:“这鬼天气,冷得反常。”
叶天寒没接话,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旧皮甲,披在身上。那是他当伙夫时穿过的,边角磨得发白,但结实。
“你要去哪儿?”陈虎问。
“去走一圈。”他说,“看看咱们刚修好的规矩,到底能不能扛住下一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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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江畔,夜雨如织。
昭武伯坐在书房内,手中捏着一封密报,纸页已被揉出几道折痕。窗外雷光一闪,照亮他半张脸——温润如儒生,眼神却像沉水里的刀。
幕僚跪在门口,头低得几乎贴地。
“五个。”昭武伯声音不高,像在数豆子,“全没了?”
“回大人……一夜之间,被挖了个干净。叶天寒拿证据说话,铁辕侯当场批了斩令,连辩都没让辩。”
屋内静了几息。
然后,昭武伯笑了。笑声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好啊,一个烧火的,现在学会查账了?还查到我头上来了?”
他站起身,踱步至案前,提笔蘸墨,在绢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赠铁甲三十具,箭矢五百束,条件——于换防第三日袭扰三十里烽燧台,务使叶天寒部陷入重围。”**
写完,吹干墨迹,卷起塞入竹筒,递给一旁黑衣人:“走水路,绕开巡检司。送到蛮族左翼千夫长手里。”
黑衣人接过,低头退下。
昭武伯望着窗外雨幕,缓缓道:“你想当执法官?行。我就让你执法到最后——死在你自己定的军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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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营地,三更天。
叶天寒沿着营墙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高台上。这里能望见三十里外的山脊线,夜里漆黑一片,连狼嚎都没有。
陈虎追上来,递过一碗热汤:“你真是闲不住,刚处理完事就要巡防。”
“我不是信不过别人。”叶天寒接过碗,没喝,“我是信不过安静。”
“安静不好吗?”陈虎靠着栏杆,“刚杀了几个内鬼,敌人躲一阵也正常。”
“蛮族不是敌人,是野狗。”叶天寒盯着远处,“闻见血腥味不扑上来,说明他们在等更大的肉。”
陈虎皱眉:“你是说,还有后招?”
“我不知道有没有。”叶天寒把碗递回去,“但我知道,刚才那一场清算太顺了。顺得像有人故意把棋子摆出来,让我一个个吃。”
“你是怀疑……有诈?”
“我不怀疑人。”他摇头,“我只记得一件事——十年前我被按在牢里,也是因为‘证据确凿’。”
陈虎没说话了。
叶天寒转身走下台阶,一边走一边扬声:“传令!各烽燧加派夜哨,补给车队改走东线老道,别走山口。另外,通知东翼三营,明日提前半个时辰操练,我要看他们列阵速度。”
亲兵领命而去。
陈虎快步跟上:“你这是要防什么?还没动静呢,你就先乱调兵?”
“我没乱。”叶天寒脚步不停,“我只是不想等到火点起来,才发现锅底早就漏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绷着?”
“绷着比断了好。”他说,“刀不出鞘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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