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停了,天边刚透出点灰白。叶天寒还站在西墙残垣上,刀没入鞘,手也没松。他盯着远处那片烧成黑炭的洼地,火已经熄得差不多,只剩下几缕青烟打着旋往天上飘。
他动了动肩膀,裂开的披风角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左臂那道疤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还活着。
小伍从鼓台底下爬出来,手里抱着半截铜锣,嗓子哑得不像话:“统帅,要清点吗?”
叶天寒嗯了一声,跳下断墙,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弯腰看了眼一具叠在尸体堆上的蛮兵,后颈插着一根断矛,喉部三道割痕深而齐整——这手法他认得,是赵三锤练了上百遍的“切喉三连”。
他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东墙缺口那边,李二狗正扶着个包扎手臂的新卒蹲在地上数尸体。那人声音打颤,但报得清楚:“……四个,有两个是缠斗时砍死的。”
叶天寒走近时,李二狗抬头看了眼,低声道:“这小子叫刘五,昨夜一人守拐角,用烧红的铁叉捅翻三匹马。”
叶天寒盯着刘五的脸。烟灰混着血糊了一层,嘴唇干裂,可眼睛亮得吓人。他点了点头:“记下名字。”
“统帅。”李二狗犹豫了一下,“王石头也杀了三个,替弓手挡了箭,翻身反砍的。”
“他也活着?”
“活下来了,腿中了一箭,还能站。”
叶天寒转身走向中央空地。那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敌有己方,伤员靠墙坐着,有人低声呻吟,有人默默给同伴合眼。几个还能动弹的老卒正搬尸首,动作机械,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伍跟上来,把铜锣放在一块石头上,问:“要集合吗?”
“敲三声。”叶天寒说。
小伍抡起木槌,咚、咚、咚——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烽燧台里传得很远。
还能站着的人都陆续聚了过来,有的拄刀,有的扶墙,有的互相搀着。老卒们站在外围,有人冷笑:“这么点年纪就搞表彰?杀几个溃兵也算功?”
这话没压住音,不少人听见了。
叶天寒没理,踩上半截倒下的断墙,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赵三锤、刘五他们几个身上。
“昨夜,你们没退。”他说。
没人接话,连风都像停了。
“赵三锤。”他点名,“西坡守位,杀敌五个,全是一对一拼死的。你用的是伙房劈柴的刀法,改成了杀人路子。”
赵三锤站得笔直,脸绷着,嘴抿成一条线。
“刘五。”叶天寒看向另一个,“断马腿,破冲锋,杀四个。你那一叉下去的时候,身后没人帮你,是你自己撑住了阵脚。”
刘五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王石头。”叶天寒声音沉了些,“替人挡箭,反杀三人。你腿上的伤,换回三条命。值。”
他又点了另外三人,都是昨夜独自作战、守住关键位置的。
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那些原本冷笑的老卒,此刻都没再开口。
叶天寒从腰间取下三枚铁牌,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刻着一个“火”字。
“这是阵亡火长留下的。”他说,“以前谁带十人队,谁就有这块牌子。现在,交给你们。”
他一个个念名字,亲手递过去。
赵三锤接过时手有点抖,赶紧攥紧。
刘五低头看着铁牌,嘴唇动了动,像是不敢信。
“从今天起,你们带十人小队。”叶天寒说,“巡哨、布防、轮值,自己定。我不再下令,只看结果。”
人群里嗡了一声。
有人小声嘀咕:“真敢放权啊……”
“这不是权。”叶天寒听见了,转头看过去,“这是命。你手下十个人,睡在哪,吃什么,什么时候该出刀,都由你管。他们活,是你带得好;他们死,也是你没护住。”
他顿了顿:“怕担这个责,现在就把牌子还回来。”
没人动。
赵三锤把铁牌往怀里一塞,咧嘴笑了:“统帅,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早就不金贵了。现在多带几个人,正好。”
刘五抬起头,声音还是轻,但稳了:“我……我也愿意。”
王石头拄着拐,硬是站直了:“只要能拿刀,让我带一群崽子,挺好。”
叶天寒看着他们,忽然咧嘴一笑。那笑不温不火,却像刀锋划过空气,让人心头一凛。
“行。”他说,“那就试试。”
散队后,李二狗带着人去修补栅栏,小伍抱着铜锣往鼓台走,路上回头看了一眼。
刘五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块铁牌,翻来覆去看。
小伍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发什么愣?当火长了,还得挑人呢。”
刘五苦笑:“我连自己都差点保不住,怎么带别人?”
“那你昨夜为啥没跑?”小伍问。
“……不知道。”刘五摇头,“就是觉得,要是我撤了,后面那几个弓手就得死。”
“那就对了。”小伍说,“当火长不是因为你不怕,是因为你知道谁不能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