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盯着那面飘扬的血燧旗,风把旗角甩得笔直。他站了很久,直到腿开始发麻,左臂上的旧伤突然抽了一下,像是被针扎进肉里。他低头看去,皮肤底下隐隐泛出青线,顺着疤痕往肩膀爬。
他没动,只是把裂天刀换到左手握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人走到他侧后方停下,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点懒散的调子:“你这胳膊,再不处理,明天就得烂到心口。”
叶天寒没回头,“穆军师大老远赶来,就为说这个?”
“我带了药。”穆长风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只青瓷小瓶,“霍天雄的毒,叫‘腐心七煞’,发作慢,死得惨。你现在还能站着,是因为它还在找路。”
叶天寒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穆长风站在三步外,青铜面具映着日光,半边脸藏在反光里,另一只手里提着个酒囊,晃了晃,“顺便给你捎了点烈酒,喝一口能扛两个时辰。”
叶天寒没接药,反而伸手夺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顺喉而下,他咳了一声,嘴角扯出个笑:“你这酒比药靠谱。”
穆长风也不恼,只把瓷瓶往前递了递:“解毒得七日分服,猛吞只会催毒入脉。你要是想活,就按我说的来。”
话音未落,叶天寒忽然伸手一抓,将瓷瓶抢过去,拔开塞子闻了一下。他鼻翼微动,眼神沉了半分,随即仰头把整瓶液体倒进嘴里,咽下时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穆长风愣住:“你疯了?这毒——”
“我知道它怎么死人。”叶天寒抹了把嘴,唇边渗出血丝,“昭武伯想看我跪在地上抽搐,吐黑血,最后被人抬出去烧掉,说是‘染了蛮毒’。可我偏不。”他咧嘴一笑,牙齿沾着血,“我就站在这儿,看他安排的好戏,到底是谁在演。”
穆长风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行啊,那你今晚别指望睡安稳了。”
天刚擦黑,叶天寒就脱了外袍,盘坐在营帐前的空地上。裂天刀插在身前,刀柄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闭着眼,呼吸还算平稳,但额角已经渗出一层细汗。
到了二更,他猛地睁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热。从骨头缝里烧起来的热。
他低头看向手臂,原本发青的纹路此刻像活了一样,顺着经络往上窜,皮肤表面浮起细密的红疹,碰一下都像被炭火烫着。他咬紧牙关,一把抓起旁边水盆里的湿布盖在伤口上,嘶地吸了口气。
耳边开始响东西。
先是陈虎的声音,低低地说:“天寒,带兄弟回家。”
接着是烽燧台上的战鼓,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急。
再后来,是死牢里的铁链声,哗啦……哗啦……有人在笑,笑声沙哑难听。
他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响声让他清醒了一瞬。
“都是假的。”他喘着气,手指抠进泥土,“我没死,旗还在。”
他撑着刀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还是稳住了。营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篝火噼啪作响。他拖着刀绕场走了一圈,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底发软,但他没停。
走到东侧草丛时,他忽然顿住。
草尖微微晃动,不是风吹的。
他缓缓抽出刀,一步步靠近,忽然暴起跃出,刀背狠狠砸进草堆。一声闷哼响起,一个人影翻滚出来,披着灰布,脸上涂着泥,手里攥着短匕。
叶天寒一脚踩住他手腕,刀锋抵住咽喉:“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答,猛地咬破口中毒囊。叶天寒早有防备,迅速后撤,看着对方七窍流血抽搐而亡。
他蹲下身,翻了翻尸体,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南境水师制式,背面刻着“昭”字暗纹。
他冷笑一声,把令牌揣进怀里,拖着刀继续巡营。
三更过后,他的意识开始断片。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冷汗浸透里衣。他抬头看天,月亮像个烧红的铜盘,晃得他睁不开眼。
“不行……不能倒。”他喃喃自语,用刀尖在地上划了一道,“走过这道线,才算活着。”
他爬起来,继续走。
四更,五更,天边泛白。
穆长风天刚亮就来了。他蹲下检查叶天寒的手臂,眉头越皱越紧:“毒没扩散……反而退了?”
叶天寒靠着旗杆坐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但眼神清明。他听见问话,轻轻笑了下:“你给的药,根本不是解毒的。”
穆长风一怔。
“那是催毒剂。”叶天寒从怀里掏出空瓶,放在地上,“真正的解毒散有苦梅味,这瓶是甜腥的,专引毒归心。昭武伯的人教你送药时,一定说了‘分七日服’吧?他们要的就是我突然毒发,当众失控,好定个‘祸军之罪’。”
穆长风沉默片刻,慢慢点头:“所以你明知有毒还喝了?”
“我不喝,他们不会信。”叶天寒抬眼看旗,“现在他们觉得我快死了,接下来才会松懈。而我……”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刀柄,“正好借这场毒,把体内的旧怨也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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