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点灰亮,营帐的破口漏进一丝风,吹得油灯残焰跳了两下。叶天寒还坐在原位,刀横在膝上,手没松过柄。他一宿没合眼,不是怕睡着,是怕闭眼后睁开,看见的还是那张写着“小心药”的油纸——可这回,字迹歪斜的方向在他脑子里转得更狠了。
左撇子写的。
他低头看自己右手,指节发僵,掌心还残留着昨夜泼药时布料烧焦的触感。那药童用右手拿瓶,却留下左撇子的笔迹?谁在提醒他?又是谁在试探?
帐外传来脚步,不轻不重,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响。来人没停,径直走到帐前,影子先一步投进来,佝偻着,像根风吹就倒的枯枝。
帘子掀开,是个老头,衣裳破得像是从垃圾堆里扒出来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清亮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他扫了眼地上的碎瓷和干涸血迹,又看向叶天寒膝上的刀,嘴角动了动。
“你这刀,磨得挺勤。”
叶天寒没答话,手指在刀脊上轻轻一弹,嗡鸣声短促利落。
老头也不恼,慢悠悠走到帐角那块磨刀石旁,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头表面。指尖蹭过一道深痕,是他昨夜反复磨刀留下的。
“脾气越压,刀越利。”老头说着,忽然抬手,一掌拍向旁边半埋在土里的青石。
咔!
石头炸成粉末,碎屑飞溅,连地面都震了一下。尘烟散开,原地只剩个浅坑,边缘整齐如切。
叶天寒瞳孔微缩。
这力道,不是人该有的。
老头拍拍手,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半截铁链上。“你这条链子……是从哪来的?”
叶天寒终于开口:“死牢带出来的。”
“哦?”老头眯起眼,“那你可知道它叫什么?”
“不过是锁人的玩意儿。”
“缚龙链。”老头低声道,“当年我亲手铸的,一共三条,一条沉江,一条断了,剩下这条……我以为早被砸成废铁了。”
叶天寒猛地抬头。
老头盯着他,语气忽地变了:“你戴着它,还能活到现在,说明它认主了。”
“认主?”
“嗯。”老头点头,“它挑人。不忠不义的,戴三天就得疯;心狠手辣但无根无由的,撑不过七日。你能戴十年,还活着走出死牢……看来,它觉得你杀的人,够分量。”
叶天寒没动,可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老头笑了笑,转身往外走。“你若不信,今晚睡一觉就知道了。”
“等等。”叶天寒叫住他,“你到底是谁?”
老头回头,咧嘴一笑,牙都黄了:“楚狂歌。三年前崖底救过你命的那个糟老头子,你不记得了?”
叶天寒怔住。
那人已经走了,步子不大,却几步就消失在晨雾里,像从来没出现过。
他低头看着那截铁链,原本冰凉的金属,此刻竟有些温热,贴着皮肉,像是有脉搏在跳。
***
太阳爬上旗杆的时候,叶天寒终于躺下了。
不是信那个老头,而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毒伤虽愈,可连日紧绷,筋骨像是被人一根根抽过又塞回去。他把刀放在枕边,链子缠在手腕上,闭上眼。
睡得很浅。
梦里回到了死牢。
阴湿的墙,霉烂的草垫,铁栅外挂着盏油灯,火光摇晃。角落里坐着个老头,披着破毯,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浑浊却亮得吓人。
“回来了?”老头嘿嘿笑,“缚龙链认主了?那你得替我杀够百人!”
叶天寒站在梦里,动不了。“你早就死了。”
“死?”老头咧嘴,“死人才最清楚谁该死。你每杀一个,链子就暖一分。杀不够,它就不让你醒。”
“凭什么要我杀?”
“凭你拿了它!”老头突然暴起,扑到栅栏前,枯瘦的手伸出铁条,“它不是锁你的,是借你手报仇的!当年他们把我钉在墙上,一刀一刀割,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这链子会缠上仇人的脖子,勒出他们的魂!”
叶天寒猛地睁眼。
帐内光线昏暗,夕阳西沉,天已擦黑。
他喘了口气,额上有汗。梦太真,真到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牢里。他抬手抹了把脸,想坐起来,却忽然顿住。
枕头边上,多了半张纸。
泛黄,边缘残缺,像是从某本旧册子上撕下来的。墨色暗红,写的是几个大字:
**断岳·第二式:裂地**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笔迹苍劲,像是用极硬的笔狠狠划上去的:
> “刀未出,气先裂。足踏地,山自崩。非力之所及,乃势之所趋。杀一人,为怒;杀十人,为战;杀百人,方见断岳之影。”
叶天寒一把抓起那纸,翻来覆去地看。
帐内没人动过。门帘好好的,地上无脚印,桌上水碗也没晃。这纸……是凭空出现的?
他盯着那“裂地”二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拔刀,想劈出去,哪怕眼前只有空气。
他真的动了。
翻身下地,抄起裂天刀,猛地一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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