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膝盖,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往下沉。
我的胳膊快断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她撑住。
“姐姐!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我快疯了。
这宫里,能让一个妃子给另一个妃子下跪的,只有死罪。
她这一跪,不是拜我,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烤成一截人人都想来分一口的焦炭。
“妹妹,您就让我拜吧!”
德妃的声音嘶哑,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您担得起!您怎么会担不起!”
“要不是您,我的启儿……他今天……他今天就……”
她说到一半,哽咽着说不下去,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得我扶着她的手都跟着颤。
我懵了。
我看着她煞白的脸,看着她身后那几口明晃晃的箱子。
金的,银的,珠光宝气的,几乎要闪瞎我的眼。
这……真是来感谢我的?
不是来找我算账,怪我把她儿子拖下水?
“我……我没做什么啊……”我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我就是……就是做了点山楂条……”
我的解释,在她听来,似乎是天大的笑话。
德妃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止是山楂条!”
“姐姐,您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您早就知道,皇后她……她会在点心里动手脚!”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神仙。
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我知道什么?
我知道个屁!
我只知道小孩子吃多了会积食!
“我不知道啊!”我快哭了,急着想撇清关系。
可我的辩解,在德妃这里,都成了“谦虚”和“深藏不露”。
她根本不信。
她反手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把我半拖半拽地拉到殿内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就站在我面前。
那是一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姿态。
我坐立难安。
“姐姐,您还想瞒着我吗?”
德妃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从那股极致的后怕里,缓过来了一点。
她的声音依旧在抖。
“我儿启儿,他……他对桃仁过敏。”
“不是寻常的起疹子,太医早就断言过,只要一小口,就能让他喉头肿胀,气都喘不过来,那是……那是会要命的!”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要命的?
我以为,最多就是跟七皇子他们一样,身上起一片红疹子,痒几天就过去了。
我从来没想过,那盘桃花酥,对裴启来说,就是一盘包着糖衣的砒霜!
我的血,一瞬间凉到了脚底心。
后怕,迟来的、彻骨的后怕,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心脏。
如果……
如果我那天,没有心血来潮做什么山楂条。
如果裴启,没有因为吃撑了,而拒绝那块桃花酥。
那后果……
我不敢想下去。
我看着德妃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她不是在演戏。
她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我的人,都去上书房打听清楚了。”
德妃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个字都砸进我心里。
“是您,让三殿下带去了山楂条。”
“是启儿,吃了您的山楂条,才胃口大开,多吃了半碗饭。”
“也是因为他吃撑了,才躲过了皇后那块……那块催命的桃花酥!”
“姐姐,这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您还说,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混杂着恐惧、崇拜、还有狂热的感激。
在她眼里,我不是什么林嫔。
我是一个算无遗策,从皇后手里抢回了她儿子性命的活菩萨!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解释?
我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说我只是个担心孩子消化不良的厨子?
谁会信?
连我自己,在听完这一整串的因果之后,都觉得荒谬得像个神话。
“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德妃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宫人,立刻将那几个箱子,全都抬了上来,当着我的面,打开。
金灿灿的光,差点晃瞎我的眼。
“我知道,这些俗物,入不了您的眼。”
德妃的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我苏婉仪,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了。”
“我出身不高,在宫里无依无靠,只有启儿这么一个指望。”
“皇后要他的命,您救了他的命。”
“从今往后,我苏婉仪,这条命,我们母子俩的命,就都是您的了!”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就是我的投名状!”
投名状。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那几箱能买下半条街的财宝,只觉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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