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万年长青”玉如意,就像一块千年寒冰,被王德塞进我手里。
我捧着它,跟在王德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里。
咯吱,咯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感觉不到冷。
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王德刚才念的那些话。
“上圆下阔,形如谷仓。”
“胡萝卜为鼻,色泽赤诚。”
“心怀社稷,体察天心。”
我完了。
我真的完了。
那个雪人明明就是个没发好的大馒头。
那个胡萝卜就是我顺手从厨房拿的。
我就是想跟我的怨种儿子玩一会儿,让他开心一下。
怎么就成了心怀社稷了?
我一个庶女,读过的书还没我研究过的菜谱多,我体察个屁的天心!
这是要把我活活捧杀。
等他哪天发现,我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我就是个只知道吃的草包。
到时候,就不是赏赐了。
是赐死。
御书房。
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就是阎王殿。
我以前,连从它门口路过,都要绕着走。
现在,却要被王德领着,一步步,走向我命运的终点。
门开了。
一股混杂着龙涎香和墨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可我只觉得,这股暖气比外面的风雪,更让我窒息。
裴容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
他没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的常服,头发用一根墨玉簪束着。
他没有看我。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朱笔,正在批阅奏折。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王德把我领进去,就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
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我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开始发麻,发痛。
可我不敢动。
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已经从奏折上,移到了我的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温度,却有重量。
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太子太傅参我的事?
他是不是觉得,那个雪人,是我故意堆给他看的?
是我在向他表功,在向太子党示威?
完了。
他肯定觉得我心机深沉,连玩乐都在算计。
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算计。
“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下巴戳进锁骨里。
“冷吗?”
他又问。
我一愣。
“不……不冷。”
“手给朕看看。”
我不敢违抗,只能伸出那只还捧着玉如意的手。
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暖,很干燥。
可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缠住了。
“手这么冰,还说不冷。”
他皱了下眉,把我拉到书案旁的一个火盆边。
“烤烤火。”
我傻站着,一动不敢动。
他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这是帝王心术吗?
我看不懂。
我只想回家。
“惠妃。”
他忽然开口。
“臣妾在。”我吓得一抖。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了书案上摊开的一张地图上。
那上面,用朱笔圈了好几个地方。
“你很会‘配菜’。”
他说的,是“配菜”。
我脑子嗡的一声。
来了。
他要开始考我了。
“臣妾……臣妾不敢。”
“朕觉得你很会。”他拿起朱笔,在地图上点了点,“你看,这就像一桌宴席。”
“有的地方,‘口味’太重,比如这北境,常年与蛮族交战,将士百姓,戾气都重,朕觉得,这道菜,太‘咸’了。”
他又点了点另一处。
“有的地方,又太‘淡’了。比如这江南,富庶之地,文风鼎盛,却也养出了一堆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软骨头。官员们只想着捞钱,百姓们只想着安逸,一旦有事,就是一盘散沙。”
“还有这里,”他指向西南,“物产贫瘠,民风彪悍,动不动就因为争水争地,爆发冲突。这道菜,又太‘辣’了,吃下去,烧心。”
他说着,抬起眼,看向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惠妃,如果是你来掌勺,这一桌‘菜’,你该如何调味?”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我终于明白,他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要审我。
也不是要罚我。
他是在……考我。
他把我当成了那个,他臆想出来的,无所不能的“女诸葛”。
他要我给他,一个治理国家的“菜单”。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