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院中的积水渐渐退去,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一片狼藉。
刘氏胸中的怒火随着那顿“竹笋炒肉”稍稍平息,但看着混在泥水里的金黄谷粒,心疼得如同刀割。
她默默拿起一个篮子,蹲下身,也不顾地上泥泞,一捧一捧、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雨水冲溅到地上、和着泥浆的谷粒捡起来,放在篮子里。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惋惜。
“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不是没饿过肚子……怎么能这么不珍惜粮食……这都是你姐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啊,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姐……”
宋清越和宋砚溪看着母亲的样子,心里也难受极了。
两人默默蹲下身,陪着母亲一起,仔细地在泥水里搜寻着每一颗可能被遗漏的谷粒。
每一颗捡起,都仿佛捡起一份沉甸甸的辛劳。
宋屹和宋屿小腿和屁股上还火辣辣地疼,哭得眼睛红肿。
看到娘亲和姐姐们都在捡谷子,两人也不敢吱声,抽抽噎噎地、一瘸一拐地加入进来,用小手笨拙地扒拉着湿泥,把捡到的谷粒放进娘的篮子里。
每动一下,身上的伤都疼得他们龇牙咧嘴,但更多的是一种闯下大祸后的恐惧和后悔。
“娘,别哭了,”宋砚溪看着母亲红红的眼圈,又瞪了两个弟弟一眼,气鼓鼓地说,“今晚罚屹儿屿儿,不准吃饭!让他们长长记性!”
宋清越悄悄拉了拉妹妹的衣角,压低声音:“溪溪,哪能真不给他们饭吃……他们还小,正长身体呢,饿坏了怎么办……”
宋清越没有完全怪宋屹宋屿,是她自己赶着去收高粱,才错误地把晒稻谷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要说错,她觉得自己也有点问题。
刘氏听到了姐妹俩的嘀咕,抬起头,抹了把眼角,语气依旧带着余怒,却也知道是气话:
“哼!就不该给他们吃这顿晚饭!饿不死他们!小小年纪就敢这么糟蹋粮食,不管教还得了!”
话虽如此,但她平日里对儿女都是一般疼爱,并无偏袒,此刻说的终究是气话。
娘五个就这样沉默而艰难地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下,一点点清理着院子。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暮色吞没,才总算将能捡的谷粒都捡了回来。
那筐被雨淋透的稻谷也被单独放在一边,湿漉漉地粘成一团,看着就让人揪心。
宋清越又把今天抢收回来、同样被雨淋湿的高粱穗,一束束捆好,挂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
红艳饱满的高粱穗滴着水珠,在暮色中仿佛一团团凝固的火焰。
“得挂起来晾着,不然这么湿,非得发霉不可。”她叹了口气,忙完这一切,才觉得浑身疲惫。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宋大婶熟悉的大嗓门:“哟,越越,刘大妹子,你家今晚咋这么晚还没见炊烟呢?黑灯瞎火的,忙活啥呢?”
她是饭后溜达过来串门的,手里还拿着个鞋底纳着,想晚上和刘氏一起做做针线活,聊聊天。
走进院子,借着微弱的天光,她看清了屋檐下那筐明显不正常的、湿漉漉粘着泥浆的稻谷,又看到几人身上沾着的泥点和疲惫的神情,以及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的双胞胎,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哎哟喂!这是……这是咋弄的?谷子怎么淋成这样了?”宋大婶惊讶地问。
刘氏见到她,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就是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孽障!让他们看稻谷,结果跑出去野!要不是溪溪和越越赶回来抢,这一筐都得泡汤!真真是欠打!”
宋大婶凑近那筐湿谷子,用手扒拉了一下,眉头紧锁:
“哎呀呀,这可真是……瞧瞧,都沾上泥了!这湿气重的!我看这天色,乌沉沉的,明天保不齐还是个阴雨天!这谷子要是再不弄干,非得发芽不可!”
“发芽?”刘氏的心更沉了。
“是啊!这么湿,温度又合适,两三天就能长出芽来!”
宋大婶是庄稼老手,经验丰富,“这要是发了芽,可就当不得粮食了,人没法吃!”
这话如同雪上加霜,刘氏的脸色更白了。
宋清越闻言,思索了一下道:“如果明天天气不好,我试试用之前烧窑剩下的炭火,小心地烘一烘?看看能不能抢救回来一些?”
宋大婶摇摇头:“烘?这么多,又湿得这么透,不好烘啊,火候掌握不好直接就烘坏了,或者外干内湿,更容易发霉。而且费那柴火功夫,不值当。”
她话锋一转,看着那虽然湿透却依然能看出颗粒极为饱满的谷粒,眼睛忽然一亮:“诶!我倒有个主意!这谷子要是真发了芽,也别扔了!就留着做谷种!”
“做谷种?”宋清越和刘氏都看向她。
“对呀!”宋大婶一拍大腿,“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咱岭南这地方,气候暖和,雨水足,一年是可以种两季稻子的!收了早稻,还能再赶着种一季晚稻!你家这沼泽田里长出来的谷子,是我见过最饱满精神的!要是真发了芽,那就是现成的上好谷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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