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无视了周遭那些老郎中质疑与审视的目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床榻上那个生死一线的男子身上。
她伸出三指,轻轻搭上男子冰凉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沉细欲绝,时而急促如雨打残荷,时而又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正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危象!若再不止血,不出两个时辰,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不能再拖了。”宋清越心中凛然,立刻动手。
她接过小厮匆匆端来的温水,净了手,又用衙役寻来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那被暗红色血液浸透、已然发硬的纱布。
随着最后一层黏连皮肉的布料被揭开,伤口彻底暴露出来。那是一个位于左锁骨下方约两寸处的菱形创口,不大,却极深,显然是箭簇造成的贯通伤。
此刻,暗红色的血液仍在不疾不徐地从创口边缘渗出,丝毫没有自然凝固的迹象。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流血!
旁边一个老郎中见状,忍不住捻须叹息:“怪哉!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顽固的渗血。
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按压许久,血就是止不住,仿佛……仿佛这血没了凝性一般。”
宋清越没有接话,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放在一旁托盘里的那枚被取出的、已经清洗过的三棱箭簇。
箭簇寒光闪闪,棱角分明,但在那金属的沟壑缝隙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暗沉发黑的污渍。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用软布仔细包裹的针囊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银针。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她将银针的尖端,轻轻探入男子伤口处那暗红色的血液中,停留片刻后取出。
只见银亮的针尖部分,竟隐隐泛起了一层极其淡薄、却清晰可见的青黑色!
“果然如此!”宋清越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七八分猜测此刻已变成了十分确定。
她又拿起那枚箭簇,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尽管已经被清洗过,但仍能闻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混杂在浓重的血腥味里。
“是乌头之毒。”她抬起头,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宣布。
“乌头?”那几个老郎中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并非不知乌头有毒,但用于箭毒,并且造成如此诡异的持续渗血,却是经验之外。
宋清越心中却升起一种奇异的“小镇做题家押对题”的庆幸感。
前世她读《三国演义》,对关公“刮骨疗毒”的情节印象极深,书中虽未明言是何毒,但后世多有考证推测为乌头。
后来跟随师父王掌柜学医,讲到外伤与中毒时,她好奇心起,特意追问过:“师父,若真如书上所言,中了类似乌头汁液的箭毒,该如何救治?”
当时王掌柜只当她是好奇典故,便详细解释道:“乌头毒性猛烈,其汁液涂于箭镞,入血则散,不独创口剧痛难忍,更会阻滞气血,败坏血络,使得伤口难以愈合,血流不止。其症可见创口渗血暗红、缠绵不休,伴身冷脉沉,若毒气攻心,则危矣。”
“那该如何解?”她追问。
王掌柜捋须答道:“急则治其标。首重解毒排毒。内服可用黄连、黄芩、金银花、生甘草等清热解毒,佐以生地、丹皮凉血止血。
若气血亏虚显着,可酌加黄芪、当归,但须谨防助火。
外用则需彻底清洗创口,剜除腐肉,务使毒血尽去,再以三黄散——黄连、黄柏、黄芩调敷,清热敛疮。
针刺放毒血亦是一法,取穴如曲泽、委中等……此毒凶险,处理务必及时果断。”
当时她听得认真,还默默记下了方剂和步骤,没想到,前世的一点好奇,师父的悉心解答,竟在此刻成了救命的钥匙!
这感觉,真如同考前恰好复习到了必考点一般。
“好歹毒的手段!”宋清越压下心中的波澜,暗忖道。寻常争斗,何至于用上这等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男子身份定然不简单,所涉之事恐怕更是凶险。
既已确诊,她便不再犹豫。眼下最紧要的是先止血解毒,保住性命。
她先是取过银针,手法稳健地在男子伤口周围的穴位,如肩髃、臂臑等处下针,深浅得宜,以银针之力暂时封闭局部经络,减缓血流。同时,又在远端的曲池、合谷等穴行针,促进气血流通,辅助排毒。
几针下去,那原本缓慢却持续不断的渗血,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许多!
这一手精妙的针法,让旁边那几个原本心存轻视的老郎中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半句质疑的话来。
宋清越无暇他顾,迅速走到桌边,铺纸研墨。她回忆着师父所授,结合男子此刻脉象,提笔写下两个方子。
其一是内服解毒汤,黄连三钱,黄芩三钱,金银花四钱,生甘草两钱,生地黄四钱,丹皮三钱,黄芪五钱,当归尾两钱。三碗水煮成一碗,即刻煎服。
其二是外敷用的三黄散,黄连、黄柏、黄芩等份,研极细末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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