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我赶紧把头扭向李冶那边,用手掌死死抵住自己的嘴,狠狠闷咳了一声,才勉强把喉咙口那股汹涌澎湃、极其不合时宜的笑意强行镇压下去!眼角余光瞥见身边的李冶,她反应更快,在我咳嗽前就已经猛地转过头去,背对着那尴尬又滑稽的杜甫,单薄的肩膀耸动得如同风中树叶,显然忍笑忍得极其辛苦,花枝乱颤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严肃场合下的严重卡壳场面,带着一种荒诞不经的真实感,如同一根细小的银针,猝不及防地戳破了眼前这副过于“郑重其事”的“入学”画卷。
孩子们中,先是一两声小小的、如同刚出生的小老鼠打喷嚏般极轻微极压抑的“噗嗤”声,接着,如同水波涟漪般传开,一种紧绷的、来自陌生环境和新身份的双重恐惧感,也仿佛被这股滑稽风一吹,“咔擦”一声出现了微妙的裂痕。
几个胆子稍微大些、眼睛还亮点的孩子,偷偷看着那位大人物院长涨得面红耳赤又结结巴巴的样子,先是困惑,接着竟也忍不住咧开了嘴,露出了混杂着泥垢的、小小的、带着几分天真懵懂的笑意。笑容虽然短暂,却像冲破乌云的阳光,尽管他们的衣服上还挂着破洞,脸上还沾着灰黄色的尘土。
杜老夫子自己也终于从这场“词语窒息”中缓过一口气来。他有点尴尬地搓了搓双手,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依旧红得发亮,像煮熟的螃蟹。不过,这也让他那副努力强撑的“老学究威严”架子无形中“噗”地一声崩塌了。
那根紧绷的弦断了,整个人反而活泛、真实了起来,脸上多了点属于“人”的生气。他重重咳了一声(这次真不是忍笑),带着一种逃出生天般的庆幸,声音倒是出奇地温和松快了不少,再没了那份刻意板起的腔调:
“咳……罢了罢了!都……都随萧先生过来吧!热水已备好,换洗衣物也都齐整……先去,收拾清洗一番!”
一直恭谨地侍立在杜甫身后、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同样干净整洁长衫的穷苦书生萧叔子,早已忍俊不禁,腮帮子都憋得鼓鼓的。听到院长发话,他连忙含笑点头,温文尔雅的气质自然流露。
他先是对我们这边致意地点点头,然后便笑容和煦地对那群刚解除“词语封印”惊魂未定、如同受惊小鹌鹑般缩着脖子的小萝卜头们招了招手:“孩子们,跟我来吧。”
他引导着这群还没完全从院长“失语”表演中回过神来的新弟子们,朝着院子东侧那一排新砌好的、砖瓦木料犹带新痕的沐浴房走去。那里,热水散发的温暖湿气和皂角、草木灰水特有的清新洁净的气味正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如同天堂发出的邀请。
趁着这群小泥鳅被引去清洗的空档,茶仓院内暂时的喧嚣转为了水声和压低的好奇交谈。
杜若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再次扫过院落的每一个关键角落——围墙的接合处、新栽小树的根基、以及通向后面货仓库区的小径。她的身形似乎毫无征兆地轻轻一晃,下一瞬,已如同轻烟般无声无息地飘忽到了院门一侧、立于一道低矮石阶前的韩揆身侧。
韩揆负手而立,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宽大道袍在山野道士的随意装扮下,却掩不住那渊渟岳峙般的凝练气势。他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化作了院墙的一部分。他的目光虚虚地望着院墙外那片荒地,实则已洞悉一切风吹草动。
杜若的唇瓣几乎没有开合,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贴着韩揆耳根送出的气音,确保只有他一人能听清:“……东边墙根新栽的那几棵槐木苗儿,枝儿还嫩,根基不稳,遮挡视线的效果恐怕有限。”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韩道长,劳烦您这些日子,费神多留意些前门以及侧墙那片空地。孩子们初来乍到,好奇心重又玩闹无忌,怕是顾不得危险。
安全为上,我估摸着下个月,等那几棵小苗再长壮实些根系牢固了,便请人给这片空地钉几根木桩,搭几道……嗯,既能稳固根基,又能让小家伙们攀爬练些筋骨手脚的小玩意儿架子?”她的指尖极其轻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靠近大门内侧的墙根下那片略显空荡的泥土地面,又朝着新起居院房旁边那一小片已经平整压实的开阔土场虚虚地画了一个方框轮廓。
韩揆的目光如同最精确的尺,顺着杜若那指尖一点一划的方向,不着痕迹地飞速掠过。他那张沉静如深潭古井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下颌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喉结微动:“明白。根基要稳。” 言简意赅,却已包含所有要点——既要保障孩子们游戏场地的安全牢固,更要确保这地方作为据点根基的稳妥,以及若有突发状况的应对。杜若所要的,他已然心领神会。
杜若得到这简洁却份量十足的回应,眼中锐意稍敛,立刻收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衣襟上的微尘,目光已然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几个正在检查工具准备撤场的工匠方向。韩揆也依旧负手而立,身影似乎更加深入地融入了墙角石阶的阴影里。两位剑术高手之间的交流,迅捷无声,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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