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爷,老泪纵横。六十年来,这个画面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如今被何太叔一语道破,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
那位前辈如今脱不开身,何太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便由我来问个明白——
当年你父亲与一位花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太叔的话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韩老太爷尘封的记忆。
那一日的景象,成了年幼的韩老太爷挥之不去的梦魇。更可怕的是,自那之后,韩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厄运缠绕——
先是二叔公在祠堂祭祖时突发癔症,口吐白沫而亡;接着是三叔在赴任途中遭遇山洪,连人带轿被冲入深渊;甚至那位德高望重的太爷爷,也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僵卧在床,面容平静好似寿终正寝一样......
短短二十年间,原本人丁兴旺的耕读世家,竟如秋风扫落叶般凋零殆尽。
祖田变卖,宅院荒芜,到最后只剩韩老太爷这一支独苗,守着破败的祖屋艰难度日。
直到太爷爷临终前夜,才将这位垂暮老人唤到榻前,用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记住......这都是你父亲造的孽......
随着太爷爷断断续续的讲述,一段尘封往事逐渐浮现——
韩老太爷的父亲年少时被测出四灵根,虽资质平庸,却被寄予厚望送入青霞观修行。奈何他心比天高,自觉在道观难有出头之日,便私自下山,一路向西北云净天关方向游历。
多年后,当他风尘仆仆回到韩家时,身旁却多了一位姿容绝世的女子。那女子性情温婉,却对自身来历讳莫如深。每当族中长辈问起,韩父总是支支吾吾,只说是在山中结识的孤女。
当时我们都以为......太爷爷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是哪家逃婚的小姐......
然而三年过去,这女子始终未能生育。在族老们连番施压下,韩父终于崩溃道出真相——
那根本不是什么孤女,而是青玉谷中一株野花所化的精怪!
你父亲跪在祠堂......太爷爷的瞳孔开始涣散,说他们已经......已经拜过天地......
族中顿时炸开了锅。有人主张立即报官,有人提议暗中处决。最终在太守的斡旋下,韩父被迫写下休书,迎娶了太守之女,也就是韩老太爷的生母。
而那个花妖,据说当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老太爷呆立在病榻前,耳边回荡着太爷爷临终的忏悔与嘱托。床榻上的老人双目圆睁,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褥,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抗争。
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绣着松鹤纹的枕巾。
是...是我们错了...
老人喉咙里发出的声响,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耗尽最后的生机。他颤抖着指向祠堂方向:要...要让我们韩家...重新...
话未说完,那只青筋暴起的手突然垂下。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祠堂的方向——那里供奉着韩氏历代先祖的牌位,包括那个被刻意放在角落、几乎落满灰尘的灵位。
背负着这份沉重的遗命,年轻的韩老太爷发奋苦读。弱冠之年便高中秀才,而立之时更在殿试上一举夺得探花。
官场上他八面玲珑,从七品县令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官拜礼部尚书,成为越国朝堂举足轻重的存在。
更令他欣慰的是,韩家二代三代人才辈出。次子官至兵部侍郎,长孙娶了皇室郡主,连远支的侄儿都在商界闯出名堂。曾经破败的韩府,如今已是朱门绣户,仆从如云。
而当测出曾孙身具灵根那日,韩老太爷独自在祠堂跪了整夜。他抚摸着太爷爷的牌位,老泪纵横:
爷爷...孙儿做到了...
就在韩老太爷以为宿命即将圆满之时,何太叔的突然造访,却如晴天霹雳般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此刻跪在冷硬的地砖上,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躲在祠堂后瑟瑟发抖的孩童。六十年的宦海沉浮,三代的苦心经营,在这个青衫修士面前,竟如沙堡般脆弱不堪。
仙师...
韩老太爷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他终于明白,有些债,不是官位和富贵就能偿还的。
何太叔静静立在原地,青衫纹丝未动,眼中如古井无波。
五十载修真岁月,早已将他的心性磨砺得坚如玄铁。他见过至亲在怀中的绝望,经历过被仇家追杀千里、血染青山的绝境,更曾在筑基重塑体魄下那钻心般的疼。凡尘俗世的悲欢离合,于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咚、咚、咚——
韩老太爷的额头一次次撞击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花白的发髻散乱开来,额间已渗出血丝,在石砖上留下斑驳红印。这般作态,若是寻常人见了,只怕早已动容。
何太叔却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直到韩老太爷体力不支,踉跄着扶住太师椅喘息时,才发觉那位仙师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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