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空气像浸了铅,沉甸甸地压在林知夏的胸口。她坐在红木书桌前,指尖泛白地捏着一本磨得起毛的牛皮日记本,指腹反复摩挲着泛黄的封面。三天没拉开的窗帘只留了道窄缝,漏进的光在纸页上投下细小的尘埃,像无数只蠕动的小虫。
日记本是从母亲旧物箱里翻出来的,锁早就锈死了,是顾沉舟用瑞士军刀直接撬开的。里面的字迹娟秀却有力,记录着二十多年前的零碎日常,可越往后翻,字里行间的焦虑就越重,墨水晕开的痕迹也越来越多,像被眼泪泡过。
“吱呀——”
门被推开时,林知夏吓得手一抖,日记本“啪”地合上。她听见拐杖笃笃敲着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顾沉舟的影子先落在门口的地毯上,被门框切得方方正正,然后才看见他推着个轮椅走进来,轮椅上坐着个脊背微驼的老人。
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花白得像落满了雪,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知夏时,突然亮了亮,像点燃了两盏快耗尽油的灯。
“丫头,别怕。”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漏风的风箱,他示意顾沉舟停在书桌旁,然后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摸摸这手。”
林知夏犹豫着伸出手,被老人粗糙的掌心牢牢裹住。老茧像砂纸蹭过她的皮肤,带着泥土和岁月的糙感,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可那力道却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似的。
“你妈总穿件蓝布围裙,”老人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口袋里永远有水果糖,橘子味的,塞给你时总说‘快吃,别让他们看见’。”
林知夏的喉间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小时候,确实总在口袋里摸到莫名其妙出现的水果糖,橘子味的,甜得发腻。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忘在兜里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母亲偷偷放的。
“她还说……”老人的声音哽咽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说你眼睛随她,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月牙,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林知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日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下意识地翻开日记本,目光扫过最后一页——“别信顾家”四个字几乎要嵌进纸里,墨迹深得发黑,像凝固的血,旁边还有几滴溅落的墨点,像极了喷溅的血珠。
“为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抚过那行字,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为什么不能信顾家?”
老人没回答,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沉舟一眼。
顾沉舟站在轮椅后,双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很轻,却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在压抑着什么。
林知夏无意识地掀动纸页,想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线索。突然,一张照片从日记本里滑出来,“啪”地坠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照片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曲得像波浪。上面有两个身影,站在精神病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左边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眉眼间和顾沉舟有七分相似——是顾沉舟的父亲,顾明远。
而他身边的女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枯黄,却掩不住清丽的五官。她眉眼弯弯地看着镜头,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和镜中的林知夏几乎重合。可她那双攥着剪刀的手,指缝间的暗红正顺着刃口往下滴,在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妈……”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她伸手去捡照片,指尖刚触到边缘,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这不是幻觉。照片上的女人,确实是她的母亲。可她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为什么手里会攥着带血的剪刀?为什么会和顾沉舟的父亲在一起?
无数个问号像毒蛇般钻进林知夏的脑海,搅得她头痛欲裂。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颤抖着捏住照片的边缘,翻转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日期,墨迹因为受潮而有些洇开,却依旧能看清——正是二十五年前,她出生的那天。
母亲在她出生那天,穿着病号服,攥着带血的剪刀,和顾沉舟的父亲站在精神病院门口。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林知夏的脑海里炸开。她猛地抬头,撞进顾沉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痛苦,有愧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耳边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林知夏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沉舟的眼睛上,她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答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张照片……”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见过吗?”
顾沉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日记本上。“我……”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小时候在爷爷的书房见过类似的,但不知道上面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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