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仓库的铁皮屋顶被海风灌得“哐当”乱响,像谁在上面敲着破锣,每一次震动都带着铁锈剥落的细碎声。月光从东墙破损的窗棂漏进来,斜斜切过满是灰尘的空气,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有的是铁架的棱角,有的是木箱的轮廓,还有的是悬在半空的铁链,风一吹就晃,影子也跟着在地上打旋,像群张牙舞爪的黑虫。
林知夏蹲在最外侧的铁架旁,膝盖抵着冰凉的水泥地,牛仔裤蹭过地面的碎石,留下道浅白的痕。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纸箱上模糊的“建材”字样,油墨已经褪色,指尖能摸到纸张被潮气浸软的褶皱,还有几点深色的印子——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海水味,和码头那晚的气息一模一样。身后传来顾沉舟轻缓的脚步声,鞋底蹭过地面的灰尘,发出“沙沙”的轻响,不仔细听几乎会被屋顶的“哐当”声盖过。
他手里拿着盏老式手电筒,金属外壳上锈迹斑斑,光束扫过堆叠的木箱时,能看见灰尘在光里飞舞。光束在最里面那排铁架上停住,顾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到什么,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账本应该在第三个铁架的顶层,周医生临走前跟我提过,他怕原账本不安全,把关键页抄在笔记本里,藏在……”
“咻——!”
锐响突然划破空气,像极了上次码头子弹擦过耳边的声音。林知夏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攥住——是顾沉舟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汗湿透过薄薄的衬衫蹭在她的皮肤,带着点温热的黏腻。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他拽着往后踉跄,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铁架上,“咚”的一声闷响,铁架上的木箱晃了晃,几罐颜料从缝隙里滚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炸开,震得耳朵嗡嗡发麻。刚才她蹲过的纸箱瞬间被打穿,一个黑洞洞的弹孔出现在箱面上,纸屑混着棕色的锯末漫天飞舞,有的甚至粘在她的发梢,带着点扎人的糙。
“有人!”
顾沉舟的声音瞬间冷硬,像淬了冰的钢,刚才还带着点温和的语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臂死死圈住林知夏的腰,力道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掌心贴着她的后腰,将她往铁架内侧按,避开暴露的角度。第二颗子弹擦着铁架边缘飞过,“滋啦”一声,火星溅在锈迹斑斑的铁管上,留下道焦黑的痕。顾沉舟几乎是本能地翻身,膝盖跪在地上,将林知夏完全压在自己身下,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他的左手掌心紧紧捂住她的耳朵,温热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指腹蹭过她耳廓的软肉,将刺耳的枪声与子弹破空的“咻咻”声隔绝在外。林知夏的后背贴着冰凉的水泥地,能感觉到地面的潮气透过牛仔裤渗进来,冻得腰眼发僵,可身前的顾沉舟却像团滚烫的火,胸膛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连带着他急促的呼吸,都喷在她的颈窝,带着点雪松味和淡淡的硝烟气。
她睁着眼,透过顾沉舟臂弯的缝隙往外看——能看见他紧蹙的眉头,眉心挤成道深深的褶,下颌线绷得笔直,连腮边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他的右手还握着腰间的手枪,枪身是黑色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食指扣在扳机旁,却没贸然开枪,只是警惕地盯着仓库入口的方向,眼神像蓄势的猎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知是谁的子弹打在了西墙的油桶上,“砰”的一声,黑色的油液顺着桶壁流出来,在地面漫开,很快被火星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腾”地蹿起半米高,浓烟裹着焦糊味往这边涌,呛得林知夏忍不住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身体开始轻轻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火苗映在顾沉舟的侧脸,能看见他眼底的凝重,还有偶尔扫过来的目光,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紧张。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衬衫下摆,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把浅灰色的衬衫捏出深深的褶。
浓烟渐渐漫过他们的头顶,空气里的焦糊味越来越浓,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疼。顾沉舟低头时,恰好对上林知夏的眼睛。手电筒滚落在两米外的地方,微弱的光束刚好照在她脸上,他清晰地看见她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苗,像两团小小的鬼火,还有藏不住的恐惧——她的睫毛在发抖,嘴唇抿成条苍白的线,连鼻尖都泛着红。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顾沉舟原本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软了几分。他松开握枪的手,指尖轻轻拂过林知夏被浓烟熏得泛红的脸颊,指腹能摸到她皮肤的滚烫,还有挂在睫毛上的细小泪珠,凉得像露。然后他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急促又轻柔的吻——不是刻意的安抚,更像本能的动作,唇瓣蹭过她的额头,带着硝烟的冷硬,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沙哑得像被浓烟呛过,却异常坚定,每个字都带着胸腔的震动,传进她的耳朵里,压过了外面的枪声和火苗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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