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老槐树的落叶,不是盛夏那种带着燥意的风,是滤过霜气的软,卷着槐叶边缘的枯黄,轻轻撞在旧居斑驳的木门上。“吱呀”一声轻响,不是刺耳的锐响,是木头关节被岁月泡软的闷响,像老人咳嗽时的轻颤,瞬间唤醒了沉睡二十多年的时光。
林知夏抱着刚满一岁的念念站在门廊下,左臂已经有些发酸——念念虽小,却爱动,此刻正歪着头,小手死死攥着她鬓边的头发,指腹还无意识地扯了扯,力道不大,却让她鬓角的皮肤微微发紧。她的指尖触到门板上熟悉的木纹时,突然顿住,指腹反复摩挲着一道深浅不一的凹槽——这是她五岁那年,趁大人不注意,用指甲反复抠出来的“小河”,当时还得意地跟顾沉舟炫耀“我挖了条能划船的河”,如今被岁月浸得发黑,却依旧能看清当年歪歪扭扭的弧度。
凹槽旁边,是两个挨得极近的小字,左边是“夏”,右边是“舟”,笔画都歪得厉害,“夏”字的竖钩还拐了个弯,是她七岁那年,攥着顾沉舟的手刻下的。当时她踮着脚,手根本使不上劲,顾沉舟就从身后环着她的手,帮她稳住小刻刀,刀刃划在木门上的“沙沙”声,还有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痒意,此刻突然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天。
“小心脚下,台阶有点滑。”
顾沉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走在半步开外,正用右手推那扇厚重的木门。木门是老松木做的,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圆润,他推的时候特意放慢了动作,手腕微微用力,让门板贴着门框缓缓移动,避免扬起太多积年的灰尘。阳光从门缝里漏进来,落在他手腕上——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淡的疤痕,是去年越狱时被铁丝网划伤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与木门的深棕形成温柔的对比。
他回头时,正好看见林知夏盯着门板发呆,怀里的念念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头发,转而抓着她领口的纽扣,小嘴巴里咿呀地哼着“树、树”,小脑袋还往院子里探,眼睛亮得像浸了光。顾沉舟忍不住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里满是温柔,他朝她招了招手,左手还扶着门板,生怕风把门关上:“进来吧,里面还和以前一样,槐树还在,石凳也在。”
林知夏抱着念念跨过门槛,脚下的青石板台阶确实有点滑,是常年潮湿长了青苔。她刚站稳,就被院子里的景象攥住了呼吸——老槐树比记忆里更粗壮了,树干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的纹路深得能塞进指尖,是岁月刻下的沟壑。枝桠伸得很远,一直到二楼的窗台,细碎的槐叶还没掉尽,绿中掺着黄,风一吹,就有几片慢悠悠飘下来,落在地上,铺成一层薄毯。
树下的石凳还是当年的那两个,青灰色的石材边缘被磨得光滑,没有了当年的棱角。左边那个石凳上,还能看见几道浅浅的粉笔印,是她十岁那年画的彩虹,红、黄、蓝三色早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依旧能辨认出弧形的轮廓,彩虹尽头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是顾沉舟帮她补的,当时他还笑着说“你的彩虹没有太阳,会冷的”。
“还记得这个石凳吗?”顾沉舟走过来,伸手轻轻拂过石凳上的粉笔印,指尖蹭过光滑的石材,“你当年画完彩虹,非要坐在这等‘彩虹变真’,等了一下午,最后还哭了,说太阳骗你。”
林知夏的脸瞬间发烫,怀里的念念似乎听懂了“哭了”两个字,突然咯咯笑出声,小手拍了拍她的胸口。“哪有,”她嘴硬地反驳,却忍不住弯了嘴角,“明明是你说彩虹会变真的,我才等的。”她低头,看着石凳下的地面,那里还留着一个小小的坑——是顾沉舟当年为了哄她,用小石子挖的“彩虹泉”,说“把槐叶放进去,就能长出彩虹”,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居然真的信了。
顾沉舟没再反驳,只是笑着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念念。他的动作很熟练,先用左手托住念念的屁股,让她稳稳趴在自己肩头,右手则轻轻扶着她的后背,避免她歪倒。念念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小脑袋往顾沉舟颈窝里蹭了蹭,还伸出小手,抓住了他衬衫领口的纽扣,咿呀地喊:“爸、抱。”
“哎,爸爸抱着呢。”顾沉舟低头,在念念的发顶亲了亲,声音柔得像化开的糖,“我们去看爸爸妈妈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好不好?”说完,他伸出右手,轻轻牵住林知夏的手,掌心带着刚拂过石凳的微凉,还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腹时,有点痒,却异常安心。
客厅的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不是刺鼻的浓烈,是混着岁月沉淀的淡香,从靠墙的老衣柜里飘出来。衣柜是深棕色的实木做的,柜门上雕着简单的缠枝莲图案,油漆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原木色,柜门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贴纸——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现在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阳光透过木格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光影,不是规整的方块,是被窗格剪得碎碎的,像撒了一地的金箔,随着风轻轻移动,落在顾沉舟的裤脚上,又慢慢爬到林知夏的鞋尖。地板是老式的实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是童年记忆里最熟悉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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