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青光忽然一颤，如水波荡开。
张小凡猛地睁眼，指尖还压在掌心划出的血痕上，那道简陋的符纹已黯淡无光。他没动，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团光中，人影渐凝。
老者足尖未触地，灰袍无风自动，白发如霜垂落肩头。他出现得毫无征兆，仿佛本就存在于这洞穴的呼吸之间。
“你是谁？”张小凡哑声开口，喉咙像是被砂砾磨过，“这光……能救她吗？”
老者未答。只抬手轻轻一拂。
合欢铃碎片贴在陆雪琪心口，骤然发烫，微光自裂痕边缘渗出，与洞壁纹路遥遥呼应。那些古老的刻痕开始流转，如同沉睡的脉搏重新跳动。
张小凡仍跪坐在地，背靠石壁，肩胛伤口不断渗血，顺着臂弯滑落，在身侧积了一小滩暗红。他没有去擦，也没有试图起身。他知道，自己撑不到第二次交手。
可他还醒着。
这就够了。
“此地为净魂之源。”老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从极远处传来，字字落进耳中，“可疗伤，可清魔，可唤迷失之魂。”
张小凡眼神微动。
“代价是什么？”
老者转目看他：“每用一次，取施术者一段至情记忆。非罚，乃衡。”
洞内一时寂静。
张小凡低头看向陆雪琪。她依旧闭着眼，唇色比方才略显红润，呼吸平稳绵长。外袍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脸颊。他记得她昨日还在竹楼前教平儿走剑步，孩子跌了跤，她笑着伸手去扶，袖口沾了露水。
那一幕，如今看来竟像隔世。
他缓缓闭眼。
“若没了记忆，我还是我吗？”
“心若不忘，记不记又有何妨？”老者平静道。
张小凡再睁眼时，目光已定。
“我愿以……我与她初遇那日的记忆为引。”
话音落下，石台嗡鸣。
青光暴涨，瞬间笼罩陆雪琪全身。她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安静下来，连眉心紧锁的褶皱都舒展开。伤口不再渗血，肌肤下隐隐有暖意流动。
张小凡松了口气，肩膀不自觉塌下一寸。
可就在这时，头痛如裂。
眼前景象忽明忽暗——
青云山外，桃花纷飞。
红衣少女踏风而来，笑靥明媚，手中铃铛轻响。她说：“你叫张小凡？名字倒挺普通。”
那时他还不会说话，只会愣愣点头。
她又笑：“别怕，我不吃人。”
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
画面一点点褪色，像被风吹散的花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意识深处。
他闭眼，任那痛楚翻搅。等再睁眼时，眼中已有些空茫，仿佛少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是哪一处空了。
但他没后悔。
“她会醒？”他问。
“性命无忧。”老者点头，“但神魂受损极重，需时日自行修复。”
张小凡轻轻将外袍拉高了些，盖住陆雪琪的颈侧。动作缓慢，生怕惊扰了什么。
老者却忽然看向合欢铃碎片。
“此物所系之人，魂魄已被修罗之力锁得太深。”他低声道，“若想唤醒一线清明，尚可一试。但能否归来，终究要看她自己。”
张小凡抬头：“怎么做？”
“仍需一段记忆为引，开启共鸣。”
“那就再取一段。”
“你已力竭，再献记忆，恐神志难存。”
“我说，再取一段。”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老者凝视他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抬手结印。
洞壁纹路再次流转，速度更快，青光交织成环，将合欢铃完全包裹。那碎片剧烈震颤，发出细微哀鸣，仿佛承受着某种撕扯。
张小凡咬牙忍着脑海中的剧痛，冷汗顺额角滑落。他知道又要失去什么了——或许是碧瑶替他挡下诛仙剑的那一瞬，或许是她在滴血洞中握着他手说“我不后悔”的刹那。
他不敢猜，也不愿想。
只等那一段记忆被抽离。
就在青光最盛之时，空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
女子披黑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她站在光影交错处，似被无形之力拉扯，神情痛苦，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张小凡猛然抬头，直直望向那双眼。
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
她也望了过来。
陌生、冰冷、带着审视，可就在目光交汇的刹那，那层寒冰裂开一丝缝隙——
有痛楚，有挣扎，更有一丝极浅的熟悉，像是久远岁月里曾无数次回望过的身影，终于被唤醒了一瞬。
她嘴唇又动了动。
这一次，张小凡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直接落在心头的一句话：
“……为什么是你？”
话音落，虚影崩散。
青光缓缓收敛，洞穴恢复平静。
张小凡仍仰着头，望着那片已空无一物的虚空，久久未语。
肩上的血还在流，顺着指缝滴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他没去管，只是慢慢低下头，重新看向陆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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