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河深处,青云宗山门在烈焰中悲鸣。
火焰无声舔舐着雕梁画栋,将千年道蕴烧成一缕缕扭曲的黑烟,那烟如同活物般蜿蜒升腾,在空中凝成无数张痛苦的脸庞。空气灼热得几乎液化,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熔化的铁砂,焦炭与血腥的气息钻入鼻腔,黏附在喉头,挥之不去。远处传来同门凄厉的哀嚎,声音却像是从水底传来,迟滞而模糊;邪修的狂笑则尖锐如刀,划破耳膜,一根根黑色丝线般的声波刺入神魂。
“书沅……持律者,不可有情……”掌门枯槁的手松开,那双承载着宗门未来的“道律真瞳”被强行按入她的眼眶——冰冷得像两块玄冰,贴上眼睑的瞬间,寒意直透骨髓,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场景。
不远处,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师妹在奔逃中跌倒,惊恐地回头,向她伸出手。
那张沾满灰尘的小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泛着油汗的微光,唇角裂开一道血痕,眼中盛满求生的光。她的布鞋一只脱落,脚踝擦破,渗出的血珠在滚烫的地面上“滋”地一声蒸发。
过去,每一次梦回此地,她都会发疯般冲过去,却永远慢一步。
眼睁睁看着那只求援的手和那鲜活的生命,在邪火中化为飞灰,连骨骼都发出“噼啪”的脆响,像干柴断裂。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怒吼,是无能为力的自责,是将她拖入无尽悔恨的深渊。
但这一次,齐书沅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师妹眼中希冀的光芒熄灭,看着她的身躯在烈焰中蜷曲、焦黑、崩解。皮肤剥落如纸灰,衣料化作焦絮随风飘散。她甚至听见了血肉蒸腾的细微声响,像雨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她没有怒吼,没有自责。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缓缓走上前,在那片余温未散的灰烬中蹲下身。热浪仍从地面升腾,熏得她睫毛微颤。
那里,一枚被烧得焦黑的玉简顽强地保留着一丝轮廓,边缘还带着温热,仿佛残存着最后一丝执念。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烬,动作轻柔,仿佛在拂去一件珍宝上的尘埃——指尖触到玉简的刹那,一股微弱却熟悉的灵韵波动传来,像幼时林婉儿偷偷塞给她的那颗桂花糖,在舌间缓缓融化。
“我记得你叫林婉儿,”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吹散了周遭的喧嚣,“最爱偷喝厨房新酿的桂花酿,每次被罚抄经,都拿糖葫芦来贿赂我。”
她闭上眼,将那枚温热的玉简贴在心口。布衣之下,心跳沉稳。
悔意如潮水般涌来,奔流撞击着道心,却撞上一层无形的冰壁,碎成雾气,蒸腾而去。
不再是刺骨的痛楚,也不是无尽的回响,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清明——原来放下,并非遗忘,而是终于敢直视那团火,却不扑进去。
就在此刻,她眼眶中那对沉寂已久的道律真瞳悄然开启。
视野中的世界骤然变了模样。
漫天的火焰不再是火焰,而是一条条粗壮的、由暴怒与绝望交织而成的猩红经络,在空中虬结蠕动;同门的哀嚎不再是声音,而是一根根尖锐的、由恐惧与痛苦构成的黑色丝线,钉入神魂。
整个青云宗覆灭的幻境,竟是由无数条情绪的纹理编织而成的一张巨网。
她找到了“律”。
齐书沅睁开眼,眼前的火海与废墟如潮水般退去。
她依旧身处冰渊裂谷,寒气如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霜。那条吞噬心神的影河,此刻却像一条温顺的巨蟒,静静地在她周身环绕流转,不再显露丝毫攻击性,仿佛在等待着她的指令。
就在她收针之际,余光瞥见一道微弱的金属反光正缓缓移向裂谷边缘——是小舟。
她没有理会影河的变化,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各自心魔困住的同伴身上。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金属盒,打开,七根长短不一的银针静静躺在其中,针身泛着冷冽的幽光。这是她用随身携带的阵旗残片,辅以这个世界的记忆金属,亲手熔炼而成。每插入一次,金属便轻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预设的协议频率。
她身影一闪,出现在塔莉亚身边。
少女双目紧闭,浑身颤抖,脸上交织着泪水与挣扎。指尖死死抠进岩缝,指甲崩裂也不自知。在她的幻境中,母亲在星核塔的能量反噬中身体寸寸消融,临死前,将那枚星纹玉佩吊坠死死塞进她手里,决绝地说道:“别来找我,活下去!”
“别来找我”,这四个字成了塔莉亚心中最毒的刺,是母亲抛弃她的铁证。
齐书沅指尖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动作稳定得仿佛在绣一幅无关紧要的春山图。
她看准塔莉亚心口膻中穴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刺入。
“此针,名‘断执’。”
她低喝一声,指尖一道微弱的灵力顺着银针渡入。
针尾的符文骤然炸开一团柔和的白光。
幻境中,即将消散的母亲猛然回过头,对着塔莉亚露出一个疲惫而骄傲的微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语:“我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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