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年关的喜庆气氛逐渐笼罩京城,然而周府书房内却凝滞着一股与节日格格不入的阴郁沉闷。上好的银霜炭在鎏金兽首炉中静静燃烧,驱散了严寒,却驱不散周文博眉宇间积郁的戾气。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几份账册,以及一份由心腹汇总的、关于“霓裳阁”及其关联产业年终盛况的详细报告。那上面刺眼的营收与利润数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球生疼。尤其是看到“霓裳阁”仅秋季新品及周边就获利数万两时,他几乎将手中的青玉镇纸捏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周文博猛地将报告摔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自“霓裳阁”横空出世,他周家名下的绸缎庄、成衣铺生意便一落千丈,尤其是高端客户,几乎流失殆尽。他试过降价打压,试过联合其他商户围剿,甚至暗中扶持仿冒作坊,可每一次都被苏挽月轻描淡写地化解,反而助长了对方的名声。
那个他曾经嗤之以鼻、认为只是运气好的庶女,竟在短短一年内,成了他商业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甚至隐隐有将他周家挤出京城顶级绸缎商行列的趋势。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少爷息怒。”书房阴影处,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精瘦的中年男子躬身开口。他是周家的老幕僚,姓吴,心思缜密,惯出阴损之计,深得周文博信任。“那苏氏女确实有几分邪门,行事不按常理,且似乎总能料敌先机。硬碰硬,恐非上策。”
“那你说该如何?!”周文博烦躁地低吼,“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踩着周家的脸面风光无限?如今连宫里都隐约有了她的风声!”一想到宴席间可能有人拿着“霓裳阁”的衣饰谈笑,而周家的锦缎却无人问津,他就觉得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吴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少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商业手段一时难以奏效,我们或可……借力打力。”
“借力?”周文博眯起眼睛。
“不错。”吴先生阴恻恻地道,“少爷可还记得,那苏挽月与柳承志柳郎中之间的龃龉?”
周文博精神一振:“你是说……”
“柳郎中因其妹之事,对苏家,尤其是对那苏挽月恨之入骨。前番弹劾未成,他定然不会甘心。”吴先生分析道,“他在吏部,掌管官员考绩,人脉广阔,若由他在官面上施压,比如查一查苏家产业的税赋、用工,或者‘不经意’地向与苏文渊不睦的御史透些风声……岂不比我们亲自下场要高明得多?”
周文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柳承志是官身,动起手来名正言顺,且手段更多。他周家只需在背后提供些银钱支持,或者共享些打听来的、关于“霓裳阁”的“把柄”,便能坐收渔利。
“还有,”吴先生继续道,“那苏挽月如今产业不止‘霓裳阁’,还有‘月华阁’和‘百草堂’。尤其是‘百草堂’,药材生意关乎民生,最是容易被人做文章。若有些‘吃坏了人’或者‘以次充好’的流言传出……呵呵,任凭她口碑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此事,我们亦可暗中推动,不必亲自沾手。”
周文博眼中戾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他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敲击着桌面:“先生所言极是。看来,是本少爷之前太执着于商场胜负了。”他顿了顿,吩咐道:“你亲自去安排,备一份厚礼,我要去拜访柳郎中。至于流言之事……找些可靠的人,做得干净点。”
“是,少爷。”吴先生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另外,”周文博叫住他,目光锐利,“‘霓裳阁’那些防伪的手段,打听清楚了吗?还有他们江南的货源,能否想办法切断?”
吴先生面露难色:“回少爷,他们那防伪工艺颇为奇特,隐藏的印记和特殊色泽,咱们的匠人一时半会儿仿制不来,强行模仿极易被识破。至于江南货源……他们似乎与几家织坊签了独家契约,且有一支自己的护卫押运,很难下手。不过,听说他们正在谋划向外扩张,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尚未站稳脚跟的地方,提前布局。”
周文博冷哼一声:“那就去办!江南、川蜀,凡是他们想去的地方,我们都派人先去摸摸底,必要时,可以让利给当地商户,联手抵制‘霓裳阁’入驻!”
“是!”
就在周文博于密室中筹谋着新一轮的阴谋时,汀兰水榭内,苏挽月正与刚刚秘密归来的赤阳会面。
地点不在苏府,也不在任何一家店铺,而是在城南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内,这里是挽星安排的众多安全屋之一。屋内陈设简单,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赤阳风尘仆仆地坐在凳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左臂用布带吊在胸前,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昔,只是深处那积郁多年的仇恨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更为深沉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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