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寒意尚未散去,京城表面依旧沉浸在新春的余韵中,但暗地里的较量已然展开。顾清风回到京郊别院后,并未沉溺于年节的闲适,而是闭门谢客,连日埋首于书案之前。
窗外疏梅映雪,室内炭火温煦,他却心无旁骛。案头铺展着上好的宣纸,一旁是苏挽月着人送来的、关于“霓裳阁”与“云织坊”合作始末、以及“霓裳阁”经营理念的简要纪要。他并未直接撰写为“云织坊”说项的信函,那是后续一步。他深知,若要施加影响,需先营造氛围,需先树立起“霓裳阁”乃至其背后东家苏挽月与众不同的形象,让士林清议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她,让“云织坊”意识到,放弃与她的合作,损失的或许不仅仅是银钱,更是一种难以复制的声誉与格调。
他沉吟良久,墨块在砚台中徐徐研磨,散发出清冽的松烟气息。终于,他提起那支狼毫小楷,蘸饱浓墨,落笔于纸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他写的并非直接褒扬“霓裳阁”的露骨文章,而是一篇题为《格物新语·织造篇》的随笔。
文中,他先以饱含赞赏的笔触,描绘了一种名为“秋水缎”的织物,言其“光泽内敛如静水深流,触手生温似月华凝露”,赞其织工“经纬绵密,非一日之功可成”,更巧妙地将这织物的精良,归因于“匠人专注,心无旁骛,但求极致”的“匠心”精神。他并未提及“云织坊”之名,但任何对江南织造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心领神会。
随后,笔锋流转,他开始探讨商贾之道。他写道:“古语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观世间商贾,或唯利是图,以次充好;或目光短浅,见异思迁。然亦有异数,秉持‘诚信’二字,视品质为生命,待客以真诚。其货或许价昂,然物超所值;其店或许新生,然根基稳固。何也?盖因守其‘本分’也。商之本分,在于货真价实,在于信守承诺。守此本分,则客似云来,名望自生;失此本分,纵得一时之利,终难长久。”
他依旧没有点明“霓裳阁”,但字里行间所描述的“异数”,与苏挽月一直强调的“专注品质、恪守诚信”的经营理念,与“霓裳阁”在京城迅速崛起的路径,何其吻合!
文章最后,他慨然叹道:“呜呼!匠心不易,诚信尤难。得一匠心独具之匠坊,得一诚信守分之商号,相辅相成,方能成就流传于世之精品。若为蝇头小利而弃匠心、背诚信,岂非舍本逐末,自毁长城乎?”
全文旁征博引,文采斐然,立意高远,将织造技艺、商业道德与士人推崇的“格物致知”、“君子之道”巧妙勾连,读来毫无市侩之气,反而带着一种清流审视世情的通透与警醒。
文章写就,顾清风仔细吹干墨迹,封入信函。他并未广泛散发,而是精心挑选了数位在江南士林颇具声望、且与织造行业或多或少有些关联的友人,连同之前答应为“月羽阁”造势所写的几篇关于“妆容与本真”、“四季色彩”的雅致小品文,一并附上,委托可靠之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江南。
他同时在给江南友人的私信中提到,京城“霓裳阁”风靡,其东家苏二小姐乃一奇女子,行事颇有章法,其与“云织坊”之合作,堪称佳话,望友人有暇可往“云织坊”一观,感受那份难得的“匠心”,并代他向坊主问好。言语恳切,不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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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清风的文章悄然南下的同时,京城之中,一股潜流的涌动也并未停歇。
苏挽月坐镇汀兰水榭,一面关注着江南的动向,一面加紧内部的调整。她深知,顾清风的“文战”需要时间发酵,且效果未知,绝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小姐,”挽星步履匆匆地走入书房,脸上带着一丝凝肃,“我们的人发现,周家名下的货船,近日频繁往来于京城与津门码头,卸下的货物中,除了他们自家的绸缎,似乎还有大批来自江南其他织坊的锦缎,看规制,皆是上等货色。而且,他们正在与京城几家大的镖局接触,似乎有意组建自己的押运队伍。”
苏挽月眸光一冷:“看来周文博是铁了心要垄断高端绸缎的供应和运输渠道。他这是要双管齐下,既在货源上挤压我们,又想在物流上给我们设置障碍。”
“不仅如此,”挽星补充道,“市井间关于我们‘霓裳阁’衣料易褪色、‘月华阁’首饰成色不足的流言,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虽还未形成大风浪,但已有些许影响,昨日便有两位客人拿着在其他地方购买的仿冒品,到店里来理论,虽被店员依据我们的防伪标记解释清楚了,但终究烦不胜烦。”
苏挽月沉吟片刻,问道:“杨掌柜那边,防伪工艺进展如何?”
“回小姐,杨掌柜与何娘子、鲁师傅他们已有了初步方案,是一种极细微的双面异色隐藏绣法,以及在内壁錾刻微缩印记的法子,正在加紧试验,确保万无一失后便可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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