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被宫女稳妥地置于贵妃面前的紫檀木茶几上,那暗红色的木质与锦盒深沉的靛蓝色形成了一种庄重而肃穆的对比。一时间,暖阁内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系在了那个尚未开启的盒子上。空气仿佛凝滞,炭火的暖意似乎也无法驱散此刻悄然弥漫的紧张与探究。
苏挽月依旧保持着微微垂首的恭顺姿态,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有贵妃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审视,有柳如烟等人毫不掩饰的好奇与质疑,更有一种潜藏在暗处的、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这小小的锦盒,此刻承载的已不仅仅是“霓裳”的产品,更是她苏挽月乃至其背后刚刚萌芽的商业帝国的命运。
贵妃并未立刻打开锦盒,她那保养得宜、戴着精致玉护甲的手指,轻轻在光滑的盒盖上抚过,像是在感受其质地,又像是在 deliberate 地延长这令人屏息的时刻。她抬起眼,目光再次扫过台下众人,最终落回苏挽月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苏四小姐,这盒中所盛,便是你‘霓裳’的精品?”
“回娘娘话,”苏挽月声音清晰而稳定,“盒中乃是‘霓裳’目前最为精心研制的两款产品,‘玉容凝脂’与‘雪肌露’。皆是选取应季新鲜花草、辅以古法,精心调配而成,旨在滋养肌肤,润泽容颜。臣女不敢妄称精品,只是尽心之作,望能入娘娘法眼。”
她的介绍简洁明了,重点突出“天然”、“古法”、“养肤”,避开了夸大其词的宣传,符合她之前塑造的“谦逊务实”形象,也投合了高位者通常对“匠心”而非“商贾气”的偏好。
“哦?古法新制,倒是有些意思。”贵妃微微颔首,看不出是赞赏还是仅仅表示听到了。她终于用指尖轻轻挑开了锦盒的铜扣。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清雅馥郁的香气悄然逸散开来,不同于阁内原有的熏香,这香气更自然、更灵动,仿佛将早春花园的生机与冬日梅雪的清冷巧妙融合,令人闻之精神一爽。就连站在稍远处的柳如烟等人,也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盒内衬着深色的丝绒,静静躺着两只造型典雅的瓷瓶。一只是圆润的白玉瓷瓶,用来盛装膏状的“玉容凝脂”;另一只是细长颈的天青釉瓷瓶,显得更为清透雅致,自然是用于液体的“雪肌露”。瓶身没有过多繁复的纹饰,只在瓶底有一个小小的“霓”字标记,简洁大方,反而更显品质。
贵妃的目光在两瓶之上停留片刻,并未立即取出,而是转向了先前与苏挽月几乎同时呈献物品的、那位绣坊东家之女李小姐,温和地问道:“李姑娘,你家的双面异色绣技法,近来可又有新的突破?”
这突然的转折,让众人一愣。李小姐连忙起身回话,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开始详细介绍自家绣坊最新的作品。
苏挽月心中却是了然。贵妃此举,高明至极。她并未将全部注意力立刻放在“霓裳”上,而是继续与其他参与者交谈,这既是对所有人的尊重,维持了宴会表面的平衡,也避免了让苏挽月过早成为众矢之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驭下的艺术,意在表明:你们的价值,由我来评定,而非由某一件新奇物件决定。
李小姐之后,贵妃又简单问了那位翰林孙女关于古籍修复的问题,同样只是浅谈辄止。整个过程,贵妃的态度始终温和,但那种无形的距离感和掌控力,却让在座的每一位都清晰地感受到,今日谁能得青睐,全在贵妃一念之间。
待到与其他几人都简单交流过后,贵妃才仿佛不经意地,重新将话题引回苏挽月这里。她并未直接评价“霓裳”的产品,而是看似随意地闲聊般问道:“苏四小姐年纪轻轻,便能研制出这般特别的妆品,想必是得了家中长辈的悉心指点?苏太傅学究天人,府上定然藏书颇丰,于这些药理杂学也有所涉猎吧?”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的家常闲话,实则暗藏机锋。一方面,是在探究“霓裳”配方的来源,是否与苏府、乃至与苏文渊的朝堂立场有所关联;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苏挽月本人,是会趁机攀附家族以自抬身价,还是会另有说辞。
柳如烟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她显然认为,苏挽月一个庶女,在府中地位低下,能得什么“悉心指点”?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苏挽月心中警铃微作。她深知,绝不能将苏府牵扯过深,尤其是不能让人将“霓裳”与父亲苏文渊的政治立场产生联想。她再次起身,恭敬回道:“回娘娘,家父终日忙于朝政,治学严谨,于这些女儿家的妆奁之事,并无闲暇过问。臣女……臣女生母早年体弱,需时常翻阅些民间医书寻些温补方子,臣女在旁侍奉,耳濡目染,便对花草药材之性略知一二。后来……后来因缘际会,才试着调制些润肤之物,纯属个人喜好,登不得大雅之堂。家中姐妹亦觉新奇,偶有试用,方敢小范围流传,实非家学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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