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反埋伏大获成功的喜悦,尚未在苏挽月心中持续多久,便被那枚突如其来的异域铜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顾清风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不仅有好消息,更有那枚铜牌的详细图样——拓印在宣纸上的纹路,蜿蜒扭曲,似兽非兽,似符非符,透着一股原始而狰狞的气息,确非中原常见样式。
“小姐,顾先生说他依稀记得,似乎在……在边关舆图或是某些记述异域风物的杂书上,见过类似纹样,但一时想不起具体出处。”挽星看着图样,眉头紧锁,“这铜牌出现在周家雇佣的匪徒身上,绝非偶然。难道周文博不仅勾结容妃,还与域外势力有染?”
苏挽月指尖抚过纸上冰冷的纹路,心中波澜起伏。周文博一个商贾,纵然有容妃撑腰,与域外势力勾结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推手?楚凌宸?还是……容妃本人?联想到那块与贵妃熏香相似的北地香料,以及贵妃可能存在的北地背景,一个更大胆、更惊人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难道这域外势力,指向的是与大靖朝关系微妙、时战时和的北狄?
若真如此,那此事便绝非简单的商业倾轧或后宫争斗,而是牵扯到了邦交国策,凶险程度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她苏挽月和“霓裳”,何其不幸,竟卷入了如此巨大的旋涡之中!
“此事关系重大,暂且压下,勿要对任何人提起。”苏挽月沉声吩咐挽星,“让顾先生继续追查铜牌来源,但务必隐秘,绝不可走漏风声。”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是,小姐。”挽星也知利害,郑重应下。
主仆二人正心情沉重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苏玉蓉那尖利刺耳的哭闹声:“苏挽月!你给我出来!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
苏挽月眉头一蹙,与挽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厌烦。这位嫡姐,真是阴魂不散。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缓步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苏玉蓉披头散发,眼睛红肿,正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捶地痛哭,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她,劝也不是,拉也不是。柳氏并未现身,想必是躲在幕后操控。
“大姐姐这是何故?”苏挽月站在台阶上,语气平淡。
苏玉蓉见她出来,哭声更响,指着她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若不是你开那个劳什子铺子,招惹是非,文博哥哥的‘云裳阁’怎么会惹上官司?!现在外面的人都笑话我们苏家出了一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连累得我的名声也坏了!你还我清白!还我文博哥哥!”
文博哥哥?苏挽月心中冷笑,原来苏玉蓉竟对周文博存了这等心思!难怪柳氏母女屡次与她作对,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嫡庶之争和嫉妒,更是因为周文博这层关系。如今周文博偷鸡不成蚀把米,手下人被京兆尹抓获,苏玉蓉这是把账全算到她头上了。
“大姐姐此言差矣。”苏挽月不慌不忙,“‘云裳阁’是否惹上官司,自有官府公断,与妹妹何干?至于姐姐的名声,”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姐姐是苏家嫡长女,金尊玉贵,言行举止自有风范,岂是旁人能够连累的?姐姐如此说,岂不是自贬身份?”
“你……你强词夺理!”苏玉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愈发撒泼,“我不管!就是你克的!自从你那个死鬼娘进了门,我们苏家就没安宁过!现在你又来克我!我告诉你,要是文博哥哥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提到生母赵婉娘,苏挽月眼神骤然一冷,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姐姐若对妹妹有何不满,大可请父亲母亲主持公道。在此哭闹,于事无补,反倒失了体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她这话是说给周围的下人听的,也是说给可能藏在暗处的柳氏听的。
果然,苏玉蓉闻言,哭声一滞,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指指点点的仆役,气焰矮了三分,但嘴上仍不饶人:“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母亲!定要你好看!”说完,在丫鬟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但苏挽月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柳氏母女与周家(或者说容妃)的利益捆绑越来越深,对她的敌意只会与日俱增。
然而,令苏挽月没想到的是,苏玉蓉这番蠢笨的闹剧,反而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不过半日功夫,苏府四小姐“命硬克亲”、连累周家公子惹上官非的流言,便在府内府外悄悄传开了。这流言看似恶毒,却在无形中将她与周文博彻底割裂开来,甚至隐隐将她塑造成了一个被周家“纠缠”、“连累”的受害者形象,反倒淡化了她与周家商业竞争的关系,为她平添了几分“无辜”的色彩。
苏挽月得知后,只能报以一声冷笑。世事之荒谬,莫过于此。
就在她以为可以暂时清静片刻,专注于追查铜牌和应对周家后续报复时,一封来自宫中的华丽请柬,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平静。这次,并非贵妃或容妃,而是皇后娘娘!
请柬上用端庄的楷书写着,三日后,皇后将于宫中举办赏梅宴,特邀京中各位诰命夫人及适龄贵女参加。而苏挽月,作为近日“名声鹊起”的太傅之女,亦在受邀之列!
皇后的赏梅宴!这比贵妃之前的小宴规格更高,参与人数更众,几乎汇聚了京城所有顶尖的贵妇和贵女!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荣耀,也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社交场,更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舞台。
苏挽月拿着这张沉甸甸的请柬,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警惕。皇后为何会突然邀请她?是因为贵妃之前的认可?还是因为近日“霓裳”的风波引起了她的注意?亦或是……容妃或楚凌宸在背后推动了什么?
她想起李青云的警告,想起那枚诡异的铜牌,想起容妃那双冰冷的眼睛。这场赏梅宴,恐怕绝非赏花那么简单。等待她的,或许是更多的试探,更深的陷阱,甚至是……直面来自中宫之主的审视与裁决。
风雨欲来,避无可避。苏挽月将请柬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既然躲不过,那便只能迎上去。在这九重宫阙的棋局里,她这颗棋子,也要尽力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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