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凯旋的喧嚣如同盛大节日的焰火，绚烂却短暂。当献俘的旌旗收起，庆功的宴席散去，京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至少表面如此。然而，在那重重宫墙之内，被无形枷锁困于景仁宫的容妃，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却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非但没有冷却，反而在压抑中积蓄着更可怕的力量。
景仁宫早已不复往日繁华。宫门虽未上锁，但把守的皆是皇后精心挑选的沉稳嬷嬷和太监，眼神锐利，一丝不苟。宫内服侍的人手也被削减大半，留下的多是些地位低微、或看似愚钝的宫女太监，实则其中不乏容妃早年埋下的暗桩。庭院寂寂，连鸟雀的鸣叫都显得格外清晰，反而衬得这方天地愈发压抑。
容妃卸去了华美的宫装，终日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乌发松松挽起，不施粉黛。她或是在佛堂焚香诵经，或是临窗抄写《心经》，姿态恭顺沉静，仿佛真的在潜心悔过。唯有贴身伺候了二十年的老宫女锦书，才能从她偶尔停顿的笔尖、凝视虚空的眼眸深处，看到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怨毒与疯狂。
这一日，窗外细雨霏霏，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容妃屏退了左右，只留锦书在一旁磨墨。
“锦书，”容妃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外面……怎么样了？”
锦书磨墨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道：“回娘娘，陛下对萧世子的封赏很是隆重，朝野上下都在称颂镇北王府的功绩。苏家那个丫头……苏挽月，借着皇后赏赐的东风，她的‘霓裳’铺子生意极好，如今在京城贵女中风头无两。”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
容妃执笔的手紧了紧，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浓重的黑影。她轻轻放下笔，拿起一旁的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烛台上过长的灯芯。
“风光……真是风光啊。”容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宫在这里‘静思己过’，他们倒是在外面逍遥快活。萧煜……苏挽月……好，很好。”
锦书心中凛然，不敢接话。
“周文博那个废物，有消息吗？”容妃又问。
“暂无确切消息。海捕文书还在，但人像消失了一般。怕是……凶多吉少。”锦书低声回道。
“废物就是废物，死了干净。”容妃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不过，他周家还有些散落在外面的旁支子弟，以及……那些靠着本宫和周家这棵大树捞足了好处的人，如今树倒了，他们难道就想置身事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锦书抬起头，看向容妃：“娘娘的意思是……”
容妃剪断最后一截焦黑的灯芯，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映得她半边脸庞明暗不定：“告诉他们，本宫还没死。本宫的宸儿，也还是皇子。有些账，迟早要算。让他们想想，若是萧煜和苏挽月彻底站稳了脚跟，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充满了蛊惑与威胁。
锦书立刻明白了容妃的意图。这是要动用那些隐藏得更深、平日里几乎从不联系的暗棋了！这些力量，是容妃经营多年，准备用来应付最坏情况、甚至是扶持宸王上位的最后底牌！如今，为了报复，她竟要提前动用！
“娘娘，此时动用他们，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和皇后那边……”锦书忍不住劝谏。
“冒险？”容妃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寒光乍现，“难道要本宫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仇人风光，等着他们羽翼丰满，将来将本宫和宸儿彻底踩在脚下吗？陛下？陛下如今被萧家的军功蒙蔽了双眼！至于皇后……哼，那个伪善的女人，本宫迟早要撕下她的面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恢复了几分冷静：“放心，本宫不会让他们直接去刺杀，那样太蠢。萧煜刚立大功，苏挽月有皇后护着，动他们，就是自寻死路。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宫要的，是让他们身败名裂，是从内部瓦解他们！”
她凑近锦书，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你去联系‘暗香’，让她想办法在宫中散布流言，就说萧煜在北疆拥兵自重，与狄部私下有往来，其心叵测。再让‘钱掌柜’动起来，查‘霓裳’的账，找找有没有偷漏税赋、或是与不明资金往来的把柄。还有……那个叫石砚的小子，苏挽月新收的那个眼线，找个机会，‘关照’一下，让他知道，跟着不该跟的人，是什么下场！”
“暗香”是容妃安插在宫中低位嫔妃身边的一个掌事宫女，最擅长搬弄是非。“钱掌柜”则是暗中控制着几家看似与容妃毫无关联、实则由其心腹经营的商铺，专门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钱财和打探消息。而“关照”石砚，显然是要杀鸡儆猴，警告苏挽月。
锦书听得心惊肉跳，但见容妃神色决绝，知道已无法劝阻，只得躬身领命：“是，奴婢……这就去想办法传递消息。”
容妃挥挥手，示意她退下。独自留在空荡的殿内，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眼神空洞而冰冷。
“苏挽月……萧煜……你们让本宫失去的，本宫要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雨，依旧下个不停，清洗着京城的街巷，却洗不掉那隐藏在繁华下的污秽与杀机。一股针对胜利者的暗流，在容妃不甘的操控下，开始悄然汇聚。风暴，或许会以另一种形式，再次降临。
特注：给读者宝们的下一章小预告介绍
贵妃“病愈”后首次露面，在与苏挽月一次偶然相遇中，似有意似无意地提点了一句关于“平衡”与“根基”的话，令苏挽月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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