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边关特有的沙砾与血腥气,一路南下,似乎也染黄了京城的天空。距离上次凯旋宴的喧嚣尚不足一月,太极殿内的气氛却已从庆功的欢愉坠入了冰窟。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索命的符咒,一道紧似一道地传入宫中,重重地砸在靖帝的御案之上,也砸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
“报——!绥远城外围三处烽燧失守,守军全员殉国!”
“报——!狄虏先锋已抵黑水河,距绥远城不足五十里!”
“报——!北狄大汗阿史那咄吉亲率王庭主力,号称二十万铁骑,兵分两路,一路佯攻绥远,一路绕道鹰嘴山,意图不明!”
每一次军报传入,靖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他握着军报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平素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忧虑。二十万!这几乎是北狄能动用的全部兵力,阿史那咄吉这是要倾国一战,一雪黑风峪前耻!
朝堂之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户部尚书李崇明第一个出列,声音带着哭腔,“国库……国库实在空虚啊!去年北疆战事、南方水患赈灾,已耗去大半存银,今春各地税收尚未入库,这……这二十万大军的开拔、粮草、军饷、抚恤,从何而来啊!若再启战端,只怕……只怕国库顷刻便要见底,引发民变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李尚书此言差矣!”兵部尚书张廷玉须发皆张,厉声反驳,“狄虏狼子野心,已兵临城下!此刻若不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破我边关,屠我子民,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吗?到时生灵涂炭,岂是银钱可以衡量?!国库空虚,便应速速筹措,哪怕加征商税,变卖官产,也绝不可退缩!”
“加征?张尚书说得轻巧!”一位御史立刻跳了出来,“如今民间已是怨声载道,再加税赋,岂不是官逼民反?此乃饮鸩止渴!”
“难道向狄虏纳贡求和就不是饮鸩止渴了吗?”一位老将军怒目圆睁,“今日割一城,明日赔万金,狄虏贪得无厌,何时是尽头?唯有迎头痛击,打出我大靖的威风,方可保百年太平!”
“打?拿什么打?镇北王麾下将士虽勇,但连番征战,早已疲敝。新募兵卒不堪大用!如何抵挡狄虏二十万虎狼之师?”
“正是!况且萧世子刚刚凯旋,功高震……呃,声望正隆,若再令其掌兵,恐非国家之福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响起,虽未明说,但那“功高震主”四字已呼之欲出。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静。许多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武将行列最前方,那个自始至终沉默如山的身影——萧煜。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对满朝的争吵与若有若无的指向,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扫过方才发言之人,令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靖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威严:“萧爱卿,北疆军情,你最为熟悉。对此番局势,你有何看法?”
萧煜应声出列,步履沉稳,拱手行礼,声音清越而坚定,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杂音:“回陛下。北狄大汗阿史那咄吉,性情暴戾,刚愎自用,黑风峪之败,于他而言乃奇耻大辱。此番倾巢而出,意在速战速决,一雪前耻,并妄图一举摧毁我北疆防线,其心可诛,其势虽凶,却并非无懈可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主和派的官员,继续道:“李尚书所言国库空虚,确是实情。然,国之存亡,在于气节,在于民心。若因银钱短缺便屈膝求和,割地赔款,非但不能满足狄虏贪欲,反会助长其气焰,令天下将士寒心,令大靖百姓蒙羞!届时,失去的将不仅仅是银钱,更是国格与民心,再想凝聚,难如登天!”
他话语铿锵,如金玉掷地,让不少主和派官员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至于兵力,”萧煜转向方才质疑的老将军,微微颔首,“王老将军担忧甚是。我军确需休整。但北疆防线经营多年,城池坚固,并非不堪一击。镇北军将士保家卫国,血勇未冷!且狄虏劳师远征,补给线漫长,其内部各部族也非铁板一块。只要战术得当,依托坚城,消耗其锐气,再寻机歼其一部,必能使其退兵!”
“说得好听!寻机歼其一部?谈何容易!若战事迁延,国库如何支撑?若边关有失,谁人来担这千古罪责?!”李崇明抬起头,嘶声喊道。
萧煜目光陡然锐利,如两道冷电射向李崇明,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本王愿立军令状!”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就连龙椅上的靖帝,也微微坐直了身体。
萧煜撩袍,单膝跪地,昂首直视靖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臣,萧煜,愿再赴北疆,统帅三军,迎击狄虏!若不能挫敌锋芒,保边关无恙,臣,愿提头来见!所有罪责,由臣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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