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梆子声惊破宫墙,佩思卿对着铜镜坐下,指尖轻轻按在右脸颊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钝痛,是半个时辰前顾砚舟捏着她下巴时,指节不经意硌出的红痕。她从妆奁底层摸出封密信,那是三日前禁军统领夫人进宫时给她的,信笺边角沾着的北疆沙砾还嵌在纸纹里,潦草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曲靖战报被篡改,军粮半途失踪。
这字迹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记忆。六年前那场焚尽半座皇城的大火,连同呛人的烟味,猛地涌进脑海。
那时顾砚舟还是大昭送来的质子,因拜入战神将军门下习兵法,虽无实权,却有几分自由,只是宫禁深处不得擅入。变故起于将军府的血案——战神将军深夜遇刺,刀上的指纹、案头的私函,桩桩件件都指向亲传弟子顾砚舟。公堂之上,他立在那里,玄色衣袍衬得脸色愈发冷白,面对满堂诘问,只沉默地攥紧了拳。
满朝文武都在喊着要治他的罪,唯有她知道真相——那是兄长佩严布的局。太子怕顾砚舟的之说动摇根基,竟对恩师的弟子下了狠手。她看着顾砚舟眼底翻涌的寒意,忽然拨开侍卫冲上前,一声跪在公案前:是我做的。
满堂瞬间死寂。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惊愕的百官,声音稳得不像作假:我与顾砚舟有私怨,早就想除了他。将军是他的恩师,我杀了将军,再嫁祸给他,合情合理。
她没提宁王,没提兄长,只把罪名死死揽在自己身上。顾砚舟猛地看向她,眼神里是她读不懂的震惊与复杂。而她始终没看兄长一眼,只挺直脊背等着判罚。
当天她就被押进了地牢。顾砚舟自始至终没被牵连半分,只是从那以后,他看她的眼神里,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一关,便是一年。
放出地牢那日,春阳刺眼。她才从皇帝口中得知,自己入狱后,兄长仍在暗中针对顾砚舟,最终因行事暴露被揭发,连带着当年构陷案的真相也浮出水面。兄长被废去太子之位,永禁府邸,而顾砚舟早已在那场风波后,成了朝堂上谁也不敢轻视的存在。
第五年,顾砚舟联合四方城主上演了一场反戈的戏码。皇城陷落后,随帝驾崩,母亲随皇后摘下凤冠,最后望了眼泪流满面的自己,鬓边白发在火光里飘得像雪:卿儿,忘了所有的恨,活下去......
话音未落,母亲纵身跃下观星楼。
如今,佩思卿捏着那封密信,北疆的沙砾嵌进掌心。信上的字迹,竟与当年兄长托人送进地牢、只写着二字的字条笔迹,一模一样。
烛火忽然暗了暗,她将密信塞回暗格,指尖在冰凉的妆奁上微微发颤。窗外梆子敲过三更,远处更夫的吆喝渐远,而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懂了——六年前公堂上那一句是我做的,欠下的从来不是自己的自由,而是迟早要算清的血债。
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佩思卿望着铜镜里自己狼狈的模样,突然想起新婚之夜,顾砚舟握着她的手说要给她天下。那时她天真地以为,或许这场政治联姻也能生出真情。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从随朝覆灭到曲靖离奇战死,每一桩每一件,都藏着这个男人的野心与阴谋。
娘娘,栖凤宫传来消息,苏皇后又在摔茶具。小桃的声音在门外发颤。
佩思卿将密信塞进衣襟,指尖抚过心口狰狞疤痕——那是顾砚舟被困疫区时,她以身试药留下的印记。踏入栖凤宫,满地狼藉的青瓷映着冷月光,苏晏殊歪坐在鎏金榻上,猩红指甲慢条斯理剥着葡萄,凤冠歪斜却掩不住眼底精芒。
妹妹为个罪妃跪了两个时辰,可真深情。苏晏殊突然逼近,东珠擦过佩思卿耳畔,你可知曲靖死前最后一封家书,为何没按惯例呈给陛下?不等回答,她癫狂大笑摔碎茶盏,待宫人退尽,才从袖中掏出半块带血玉佩,北城军粮库钥匙藏在顾砚舟龙袍暗袋,这玉佩能开机关。当年随帝驾崩前,也曾握着同样的玉佩召见曲靖......
佩思卿接过玉佩时,苏晏殊的指尖突然用力掐住她手腕:这两个月我装疯的滋味,你猜如何?她猩红的指甲深深陷入佩思卿皮肉,顾砚舟被送去随朝当质子那日,本该是我们的大婚。八抬大轿进了门,红烛燃到天明,可他转头就成了别人的驸马!
栖凤宫的铜铃突然疯狂摇晃,远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苏晏殊却似听不见,将佩思卿抵在鎏金屏风上,凤冠歪斜得几乎坠地:他登基这一年,把我从正妻贬为妾室,又因愧疚抬为平妻?当你把毒药混进香薰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那些在宫宴上的疯态,不过是让所有人放下戒心!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渍,却依然死死扣住佩思卿的手腕,你以为我真被毒傻了?顾砚舟书房第三块地砖下,藏着当年他与北城往来的密信......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侍卫脚步声。苏晏殊猛地将她推向暗道,自己抓起案上的碎瓷片划破脸颊:告诉他,我苏晏殊的恨,比这宫墙更深!你以为能轻易毁掉顾砚舟的发妻?随着瓷器碎裂声响起,她又变回那副疯癫模样:滚!都给本宫滚!顾砚舟你这个负心汉...... 暗巷里,佩思卿最后看见苏晏殊被侍卫按倒在地,猩红的指甲仍朝着她的方向拼命抓挠,像极了困兽最后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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