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琰端正擦拭剑锋,闻言手腕一抖,剑尖在空中舞出一道弧线:“八千两买五万塞北良驹,倒是划算。朝廷现今暂无余力处置,又要继续用他,他可真会蹬鼻子上脸。”他剑尖指向舆图上的永安城,“等武昌事了,父帅该奏请朝廷给张庭赫换个封号了——比如「镇北侯」?”
二人交谈之际,帐外忽起喧哗,亲卫押着个浑身湿透的探子闯入:“禀少将军!吴军集结兵力,西、南两路进发,均距武昌不足百里!”
郑怀安霍然起身,隼目迸出精光:“来得正好!少将军——”
“不必急。”朱琰端收剑入鞘,“让吴逆和鲍仲国先撕咬两日。等他们的巨弩轰塌城墙,咱们再去收拾残局。”
幽州军在夜色中悄然拔营,朱琰端一马当先,甲胄映着冷月寒星,他素来慈善,但在战场上确是杀伐果断,带兵也是一把好手,若不是非元帅嫡长子,恐怕会有更高的位置。
此刻,郑怀安紧随其后,见少年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正是这支前军的号令虎符:“监军可知,父帅为何让我统领前军,直达武昌?”
“少将军的黑云重骑,三年前就在黑吉击退苏查公国入侵,大放光彩……”
“不。”朱琰端勒马定住,虎符在掌心泛着幽光,“因为我知道何时该快——”他猛然又挥鞭抽向马臀,“何时该慢!”
八万士卒骤然加速,却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连夜宿的鸟兽也未曾发觉人声响动。晨光熹微中,这支黑甲洪流已如利刃出鞘,径向武昌以北群山。而在塞北风沙中,遮蔽不见日的光影里,满脸皱纹的张庭赫正抚摸着新得的「谨逸伯」铜印冷笑——印匣底层,藏着朱璧永亲笔所书:
“神州乃定,漠北封王”。
晨起的马驹发出低沉的嘶鸣,头颅使劲鼓动着母马的腹部,马嘴狠狠噬咬着,尽情吸吮母乳,弑兄杀侄的行径过后,新任的「谨逸伯」张庭赫终于有精力收殓他的长兄了,一片豪迈的情绪自他的胸中陡然发散出来,安原卫上空的霞云也不免一阵异动。
……
云梦泽东北,武昌南岸百余里,江心洲。
「吴王」吴一波今日早早便在庭院中打起了拳法,这道名唤“五行心意拳”的法门还是自小由路过宅邸的云游道士所传,说来也奇怪,他练起来仿佛浑然天成,倍感契合,体魄愈发雄健,在前夏年间靠此拳法还夺得过武举名号。
但是今日,这拳越练越觉得心中烦闷,索性不再挥动,而在院中静坐了一会。不多时,诸葛明华挥着羽扇大步走来,在院外问候之后,身后带着一众幕僚将领鱼贯而入。
稍作排布,各人便依次序站好了位置,左侧为诸葛明华等文士,右侧则为吴三折、胡海洺、徐晋才等武将,此刻齐齐静待,目光一同望向吴王。
院中鸦雀无声,唯有风过古樟,枝叶沙沙作响。
吴王抬眼扫视众人,沉声道:“武昌之战迫在眉睫,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要定下此战布局。”他起身踱至院中案前,指尖轻叩早已放好的羊皮舆图,图上武昌城周边的山川河流已被墨迹勾勒得密密麻麻。
“探子回报,对岸援军已至,那「天下兵马大元帅」朱璧永之子朱琰端率一部兵力充作前军抵达,间杂数千黑云重骑,驻扎武昌城北群山,不知幽州大营后续会不会继续派兵前来。此乃朝廷精锐,若与之硬碰,我军胜算渺茫。”
帐内众人闻言,面色各异。「水师统领」胡海洺皱眉上前一步,低声道:
“王上,水师已从广东北上,今夜全部赶至云梦泽,若以床弩船强攻武昌,或可趁夜突袭城南,乱其阵脚。至于汉水一侧,我军可由上游进发,更是易得。”他语气急切,显然对水师战力信心十足。
吴王闻听此言,却摆摆手,目光转向右侧的徐晋才:“从之,你意如何?”
「后军将军」徐晋才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瓮声瓮气道:“末将以为,水师虽利,然黑云重骑乃北地精甲,擅山地奔袭,若我军水陆并进,反易被其居高临下截断后路。不如以步军诱敌深入,再以藤甲兵山间设伏,断其退路,方有一线生机。”
他躬身上前,粗砺的手指点在舆图上的龙潭河谷,正是数月前江福安全军覆没之地,而后又挪到武昌北山,“可效仿龙潭河谷一计,此处地势险要,可再布一场杀局。他们先入局,我们反将军。”
诸葛明华在一旁轻摇羽扇,接口道:“徐将军之计可行,但需水师佯攻牵制。武昌城内有「恒毅将军」鲍仲国坐镇,其人老谋深算,若我军露出破绽,他必趁势反扑。唯有南北夹击,方能乱其部署。”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然,探报称朱琰端此人年少聪慧,喜以逸待劳,若我军强攻,他或藏兵不出,待我疲敝再行雷霆一击。此战,变数太多,胜负难料。”
「吴王」沉默片刻,指尖在武昌城位置重重一按,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此战不得不打。武昌乃长江咽喉,若不得此地,我军无法北进,湖南根基难保,东西亦是无法勾连。既如此,便依尔等之策——水师夜袭城南,步军设伏北山,藤甲兵埋伏策应,三路并进,务求一击得手。若失利……”他目光一凛,“也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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