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
“俊儿回来了!”
那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和毫不掩饰的兴奋,猝然撕裂了岳麓别院午后的沉闷。
栖息在院外古榕上的鸟雀被惊得扑棱棱乱飞,留下几片飘零的羽毛。
竹榻之上,「吴王」吴一波正与军师诸葛明华对坐。
吴一波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驱赶着挥之不去的闷热湿气,目光落在窗外如火的红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思虑。
诸葛明华则依旧是羽扇轻摇,神色恬淡,仿佛入定。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让吴一波蒲扇一顿,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那点疲惫一扫而空。诸葛明华也微微睁开半阖的眼眸,羽扇停在了胸前。
“是俊儿!”吴一波霍然起身,脸上绽开由衷的笑容,大步流星地就向门口迎去,“快!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已旋风般卷了进来。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半旧的靛蓝色劲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汗渍和尘土,却掩不住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的勃勃英气和兴奋。
正是吴一波胞弟吴一澄的独子,吴军「江西行走使」吴三俊。
“侄儿吴三俊,叩见伯父!见过军师!”吴三俊动作干净利落,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起来!快起来!”吴一波亲手将侄儿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喜爱,
“黑了,也壮实了!好!这才是我吴家的好儿郎!江西那边,苦了你了!”他对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视如己出的侄子,有着格外的偏爱。
“为伯父分忧,为咱吴家大业出力,谈何辛苦!”吴三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脸色一肃,“伯父,军师,侄儿此番星夜赶回,有要事禀报!东南……变天了!”
“哦?”吴一波与诸葛明华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的欣喜瞬间被凝重取代。吴一波拉着吴三俊坐下,沉声道:“坐下说!细细道来!”
早有伶俐的内侍奉上凉茶。吴三俊也不客气,抓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抹了把嘴,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
“李航反了!就在前些日子,临安西郊筑台誓师,发布‘靖难’檄文,骂遍了宁朝皇帝和朝廷,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其子李逸为帅,总督大军,先锋出临安,直扑镇江城!”
这消息虽在吴一波和诸葛明华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确切时间,心头还是一沉。东南这条蛰龙,终究亮出了獠牙。
“不过!”吴三俊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李逸那小子,出师不利。还没等他大军渡江,自己后院先起了火!
江浙南部,台州府黄岩卫、温州府海安卫,两个卫所两千多号人马,在他们的卫所校尉鼓动下,反了!打出旗号,说李航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这下可好,李逸的渡江计划被硬生生打断!他不得不下令全军暂缓渡江,先掉头去扑灭这两股‘后院之火’,据说气得暴跳如雷。”
“黄岩卫?海安卫?”诸葛明华羽扇轻摇,眼中精光一闪,“此二卫,远离临安核心,那姜家姜寅原先任江浙游击将军时,就在大鹿岛附近练过兵。李航清洗姜家时,虽未波及底层,然积怨恐深。
此次发难,未必是忠于宁室,更像是旧势力不甘被边缘化的反扑。时机倒是选得刁钻,正好打在李逸的软肋上。李航想速战速决,直捣黄龙的美梦,怕是要耽搁不少时日了。”
“正是!”吴三俊点头,“李逸被拖住了,这是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是北边宁廷的反应。宁帝黄晟吐血晕厥的消息,咱们也探到了。永安那边乱成一锅粥。
李航反了,宁廷最该倚仗的,不就是屯在京畿附近,拥兵数十万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朱璧永吗?”
吴一波和诸葛明华都凝神听着,这是关键。
“结果呢?”吴三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朱璧永这老狐狸,按兵不动。只从他那几十万大军里,不情不愿地分出了五万人马,南下驰援镇江。
领兵的主将,是原来辽西的「副总兵」张琳,接替的则是个唤作穆热地力的天疆人。”
“五万?张琳?”吴一波嗤笑一声,蒲扇重重拍在腿上,“朱璧永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还是拿镇江城和东南半壁当儿戏?
他怕不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等朝廷和李航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的主意!”
诸葛明华颔首:“朱璧永拥兵自重,已非一日。朝廷调不动他,是意料之中。只派五万,领兵之人又是张琳……
呵呵,与其说是增援,不如说是应付差事,甚至可能是去给赵佳锐添乱的。看来宁廷中枢对朱璧永,已是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还有!”吴三俊补充道,“那个「署理长江总督」李晋骋,倒还算有点担当。他手里能动的水师也不多,硬是挤出了八千人马,由他麾下一个叫任立增的「水师校尉」领着,正沿长江顺流而下,赶往镇江助战。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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