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三年,二月末。渤海湾的晨雾,如同一床厚重而潮湿的灰色棉被,死死地压在海面上。
十艘大周水师的铁甲战舰,如一群潜伏在混沌之中的黑色巨鲸,无声地破开粘稠的浪涛。旗舰“破浪号”的撞角,包着厚重的熟铁,像一柄指向黎明的利刃。杨延玉立于舰首,玄色披风被灌满了咸腥的海风,鼓荡起身,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层层雾霭,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前方——通州外海,十五艘辽军木船正仓促地横列成阵,船帆上那狰狞的狼头旗,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群蛰伏在窝巢边缘,却不知死期已至的恶狼。
“前面的周军水师听着!”辽军主将耶律洪基的喝声,顺着海风飘来,粗粝的嗓音里,满是草原民族对水战的轻蔑与不屑,“识相的,就乖乖滚回你们的内河里去!若敢再进一步,定叫尔等葬身鱼腹,喂渤海的鲨鱼!”
他麾下的木船,虽在数量上占优,却大多是由笨重的渔船和商船临时改造,船板薄脆,唯一的倚仗,便是船头架着的那几门锈迹斑斑的土炮,勉强撑着场面。
杨延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甚至懒得回应这番叫嚣,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猛地挥下了自己的右手。
“三弓床子弩,——放!”
命令下达,十艘铁舰的甲板之上,瞬间响起了一片令人牙酸的“嘎吱”绞弦声。三十具如同小型投石机般的三弓床子弩,被肌肉虬结的弩手们奋力绞开。下一刹那,弩臂回弹,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近百支长达三米、尾部带着平衡羽的巨型弩箭,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一群黑色的闪电,瞬间穿透晨雾!辽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噗嗤!噗嗤!”的巨响便在他们的船队中连绵不断地响起。那是坚硬的铁质箭头,以无可匹敌的力量,轻易凿穿薄脆木船板的声音。
最靠前的三艘辽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射成了三只巨大的“刺猬”,船身上出现了数十个碗口大小的窟窿。冰冷的海水,顺着这些破洞,疯狂地倒灌而入。船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倾斜,甲板上的辽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如下饺子般往水里跳,却瞬间被湍急而冰冷的海浪卷得无影无踪。
“传令!火船出击!”杨延玉的第二道命令,紧随而至,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五艘早已涂满沥青、船身堆满硫磺与干草的特制火船,从铁舰舰队的侧后方,如五条离弦之箭般猛然驶出。船头的火折子一扔,借着风势,烈焰“轰”地一声窜起三丈多高!它们如五条择人而噬的火龙,义无反顾地冲向乱作一团的辽军船队。
“轰隆!”
剧烈的撞击声中,火星四溅,引燃了干燥的船帆和桅杆。木船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辽军彻底崩溃了。有的士兵试图用木桶舀水灭火,却被烧得通红的船板烫得惨叫连连;有的绝望地跳海逃生,刚从冰冷的海水中浮出头,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周水师士兵,用长长的钩镰枪勾住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拖上甲板。
仅仅半个时辰,这场海战便已分出胜负。辽军十五艘木船,沉没八艘,重伤四艘,剩下的几艘拖着残破的船帆,慌不择路地向辽东方向逃窜。
杨延玉静静地立在舰首,望着那些在海面上燃烧、挣扎,并最终被海水吞噬的敌船,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抚摸着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
那是他麾下探闻局燕云路的一位兄弟,在去年出海前,硬塞给他的。后来,为了探查辽军水师的真实动向,那一整船的弟兄,都被辽军俘获,最终被绑在桅杆之上,活活烧死。
“弟兄们,”他低声呢喃,“今日这一战,权当是……为你们聊以复仇了!”
海风卷起他的声音,飘向那无尽的、埋葬了无数忠魂的远方海平面。
午后,周军铁舰顺利停靠通州码头。士兵们正忙着清点战利品,码头上一片欢腾。杨延玉却被西侧传来的一阵激烈争吵声,吸引了过去。
几名他麾下的水师士兵,正与一队身着赵军后勤兵服饰的队伍对峙。领头的一名赵军将领,身着殿前司散指挥使的华丽袍服,正颐指气使地指着水师士兵的鼻子怒骂:“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赵都点检的军需粮草,神圣不可侵犯!你们也敢盘查?”
杨延玉皱着眉走上前,目光如电,瞬间便落在了那几辆勒脚车上的粮草袋上。袋子的一角,确实印着“赵军专用”的朱红印记,可袋口的缝线,却明显比寻常军粮的封口要松散许多,像是被人拆开过,又被手艺拙劣的人,匆匆重新缝上的一般。
“打开看看。”他对自己身旁的亲兵,淡淡地吩咐道。
“你敢!”那赵军将领见状,猛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光,直指杨延玉的亲兵。“我乃殿前司散指挥使赵晁!奉赵都点检之命,押运粮草!我看你们谁敢动一下试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