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比老榕树的气根还密还多。
其中有一条,关乎镜子和水果,尤其邪乎:
半夜子时,万籁俱寂,绝不能独自对着一面老镜子削水果,特别是梨。老人们说,镜子通阴,梨音同“离”。
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对着能映照魂魄的镜子,削着寓意分离的梨子,那削断的,可能就不只是果皮果肉,而是某种……活人看不见的“联系”。
更可怕的,是会把一些徘徊在镜子另一面的“东西”,给“招”过来。
镇上的绣娘婉清,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她年轻,读过几天新式学堂,觉得这些都是愚昧的迷信。
可她心里,藏着一个结——她的未婚夫,一个温和的教书先生,在三年前战乱中失了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婉清不肯相信他死了,一直苦苦等着,人也日渐消瘦,眉宇间总是锁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
这年七夕,又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有情人。
婉清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对着窗外明月,心里堵得难受。
她想起未婚夫最爱吃她削的梨,说他家乡规矩,吃了削成圈的梨,两人就不会分离。可如今……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娘亲留下的那面梳妆台前。
那是一面老旧的铜镜,镜面已有些昏黄,边缘雕刻着繁复却磨损的花鸟纹路。镜子里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
也不知是思念成狂,还是听多了坊间那些“镜仙”、“笔仙”的传闻,一个荒诞而危险的念头,如同藤蔓般从她心底滋生出来——老人们不是说,镜子能通阴阳吗?
如果……如果在子时,对着这面老镜子,削一个梨,是不是就能……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
她知道这是禁忌,是连最胆大的老人都不敢触碰的忌讳。
可那股想要再见他一面的执念,像烈火一样烧灼着她的理智。
“就一次……我就试一次……只看一眼就好……”
她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被什么蛊惑了。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保存得很好、几乎没什么伤痕的雪梨。
又拿出那把未婚夫送她的、小巧锋利的银柄水果刀。
时间一点点流逝,接近子时。窗外彻底安静下来,连虫鸣都似乎消失了。
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那盏豆大的油灯灯焰跳动的声音。
婉清坐在梳妆台前,将梨和刀放在台上。
铜镜里,她的影像有些模糊扭曲,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当时辰到了的那一刻,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梨和刀,颤抖着,开始削皮。
“嗤……”
刀锋划过梨子表皮,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她削得很慢,很仔细,努力想让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长圈,就像当年为他削的那样。
她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是盯着镜子深处。
昏黄的镜面仿佛一个深潭,她的影像在其中晃动,周围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下来,油灯的光晕在镜中扭曲、拉长。
削到一半时,她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像是有人在她身后轻轻吹气。
她猛地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惊恐的脸。
是错觉吗?她定了定神,继续削。
果皮一圈圈落下,梨子洁白的果肉渐渐显露。
可那果肉的颜色,在镜中看去,似乎有些……过于苍白了,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像是……死人的皮肤。
婉清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诡异的果肉,只盯着镜子的深处,心里疯狂地呼唤着未婚夫的名字。
就在最后一圈果皮即将断开,梨皮将要形成一个完整圆圈的那一刻——
油灯的灯焰,猛地剧烈摇曳起来,颜色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光线忽明忽灭,将整个房间映得鬼气森森!
与此同时,婉清骇然发现,镜中的影像,变了!
那不再是她自己!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烂军装的人影!
他背对着她,低着头,身形佝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是他!真的是他!
婉清心中狂震,又悲又喜,几乎要喊出声来!
可下一秒,那镜中的人影,开始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
婉清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恐惧着。
然而,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映入她眼帘时,她发出的不是惊喜的呼喊,而是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啊——!!!”
那根本不是她记忆中温文尔雅的脸!
那是一张支离破碎、布满污血和尘土的脸!
半边脸颊塌陷,露出森白的骨头,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眼睛则死死地、怨毒地瞪着镜外的婉清!
他的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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