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山区。
硝烟、血腥与泥土被炮火翻开的腥气混合,浓稠得化不开,钻进楚云飞的鼻腔。
他笔挺的将校呢军服上,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血点。
不远处,一挺晋造七五山炮被炸成了扭曲的零件,炮兵的尸体碎块散落一地。
“团座!”
参谋长方立功快步跑来,压低身子,声音嘶哑而焦急。
“一营弹药告罄!二营的重机枪哑了两挺,日军炮火太猛,我们快顶不住了!”
楚云飞没有回头。
他手里的德国蔡司望远镜,稳得像长在脸上。
镜片里,日军的土黄色军装如同蚁群,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358团简陋的山地阵地。
对手是日军第四旅团的主力,一支甲种师团的精锐。
而358团,已经在这片光秃秃的山岭上,和对方死磕了整整两天。
“阎长官的电报。”方立功递上一张薄薄的电报纸。
楚云飞的声音冷得像铁。
“念。”
“云飞吾弟,务必在此地,死死拖住日军第四旅团主力七十二小时,为我军战略调整争取时间。此战,关乎晋绥军全局之安危。锡山,绝笔。”
“绝笔?”
楚云飞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阎老西,这是要他楚云飞,用整个358团的命,去给他的主力转移当垫脚石。
“知道了。”
他放下望远镜,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方立功跟了他多年,却能感受到这位心高气傲的团长,胸中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团座,要不……我们向后收缩一下防线?还能多撑一会儿。”方立功试探着问。
楚云飞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刺得方立功不敢直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阎长官的命令,就是军令。”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358团,还没有打光最后一个人时,就绝不后退一步!”
话音未落,一名浑身是血的营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绝望。
“团座!顶不住了!小鬼子的攻势太猛,我三营的阵地……最多还能坚持半小时!弟兄们……快死光了!”
营长的声音带着哭腔。
楚云飞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看着那名营长,又抬头望向炮火连天的阵地,那里,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方参谋长!”
“到!”
“你留守指挥部,继续指挥!我去三营!”
楚云飞“唰”地抽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团里的弟兄,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我带警卫排上去,跟小鬼子拼了!”
“团座!不可!”方立功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你是全团的主心骨,你不能去!”
“放开!”
楚云飞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楚云飞带出来的兵,没有孬种!要死,老子死在他们前头!”
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奇异的、完全陌生的呼啸声,从侧翼的山区深处,猛然传来!
那声音,不是日军山炮的尖啸,更不是迫击炮的闷响。
那是一种……仿佛天空的幕布被成百上千把看不见的利刃同时撕开的咆哮!
密集、连贯、带着一股要将万物彻底抹除的气势!
轰——轰轰轰轰轰!!
还没等阵地上任何人反应过来,一连串密集到令人窒息的爆炸,就在他们侧翼,猛攻三营阵地的那个日军大队头顶上,轰然炸响!
整个战场,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所有枪炮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楚云飞的动作僵在原地,他猛地举起望远镜,死死望向那个方向。
下一秒。
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甚至在未来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会惊醒的一幕。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个正在发起冲锋的日军大队,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不是炮火!
不!
那绝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炮火!
一颗颗炮弹,没有砸在地上!
它们在那些日军士兵头顶上方三五米的高度,凌空爆开!
每一次爆炸,都像一朵瞬间绽放的钢铁死亡之花,将无数烧红的钢珠与锋利的弹片,编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天幕,自上而下,暴虐地倾泻而下!
冲锋的日军,整片整片地消失在视野里。
他们的身体不是倒下,而是被瞬间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奔跑中的士兵,上半身还在前冲,下半身已经化为乌有。
躲在弹坑里的士兵,被从天灵盖灌入的钢雨,直接钉死在地上,打成了筛子。
正在开火的机枪组,连人带枪,被削成了不成形状的金属与血肉的混合物!
仅仅十几秒。
一个齐装满员、气势汹汹的日军加强大队,就这么在他的眼前,被从地图上硬生生地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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