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中心内,依旧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混乱。
警报的尖啸此起彼伏。
屏幕上“车毁人亡”的血红大字,像一场场廉价的烟火,交替闪现。
新兵蛋子们气急败坏的叫骂,老兵油子们幸灾乐祸的哄笑,混杂着设备运行的低沉电流声,构成了一曲荒腔走板的战争交响。
李云龙抱着胳膊,嘴角那点看热闹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收敛。
那张被炮火与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是一种沉甸甸的思索。
赵刚站在他身侧,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挫败而涨红或发白的脸,神情愈发凝重。
这哪里是一场选拔。
这分明是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们与一个全新时代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而就在这片喧嚣的漩涡中心,铁牛所在的驾驶舱,是一片奇异的静土。
他没有嘶吼,也没有咒骂。
那双握着操纵杆的手,骨节粗大,布满厚茧,动作却没有半分粗笨,反而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精准。
他的双脚在踏板上踩踏起落,带着一种老农在自家田地里耕作时,那种独有的韵律与沉稳。
屏幕上,那辆虚拟的59式坦克,不再是旁人手中横冲直撞的铁疙瘩。
它像一头被彻底驯服的黑豹。
悄无声息地滑过S形弯道,履带碾过障碍物时,车身只有极其轻微的晃动。
紧接着,一个九十度的急停甩尾。
在车体完成转向的同一瞬间,那根虚拟的炮管已经完成了旋转,精准地锁定了下一个靶标。
人与机器,在那狭小的驾驶舱内,仿佛达成了一种超越语言的古老默契。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冰冷、高效的暴力美学。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饿狼在荒原上跋涉数日,终于嗅到新鲜血腥气的眼神。
贪婪,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就在铁牛完成最后一项越障后,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拍在他的座椅靠背上。
力道之大,让整个模拟器都剧烈地晃了三晃。
“好小子!你他娘的就是天生开这铁王八的料!”
李云龙的笑声洪亮粗犷,震得整个大厅都嗡嗡作响。
“就你了!一号车的驾驶员,老子亲封的!”
铁牛被这从天而降的任命砸得一懵,黝黑的脸膛瞬间涨成猪肝色,激动得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战士们,齐刷刷地投来羡慕、嫉妒,又混杂着由衷敬佩的复杂目光。
然而,一个平静的声音,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这片火热的气氛上。
“老李,我不同意。”
李云龙脸上的狂喜骤然僵住。
他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赵刚,一字一顿地问:“你说啥?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同意。”
赵刚推了推眼镜,迎着李云龙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
他从身旁文书手中抽出一份档案,纸页在他指间哗哗作响。
“铁牛,入伍一年半。各项训练成绩,全优。个人技术,全团顶尖。”
赵刚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一颗石子,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入伍至今,违纪十三次,其中七次是与战友斗殴。性格孤僻,团队协作能力评定,下下等。”
“一个典型的刺头兵,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赵刚抬起头,目光越过李云龙,扫向所有竖起耳朵的战士们。
“坦克是什么?是集体武器!不是某个人耍威风的坐骑!”
“车长、炮手、驾驶员,三个人必须拧成一股绳,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能杀敌!”
“这种把个人技术凌驾于集体之上,把战场当成自己炫技舞台的兵,上了战场,不是英雄,是灾难!他会毁了整个车组,毁了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国之重器!”
一番话,字字诛心。
刚刚还滚烫的空气,瞬间冷得像冰窖。
李云龙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赵,你少给老子拽这些酸词儿!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老子带出来的兵,就得是嗷嗷叫的狼崽子!”
“有点脾气算个鸟?磨平了棱角,不就成了绵羊!老子要的是能上阵咬死人的狼,不是圈里等着挨宰的羊!”
“狼也分独狼和狼王!”赵刚寸步不让,声音也提了起来,“独狼再凶,也斗不过狮虎!只有懂得配合,听从号令的狼王,才能带领狼群,成为草原的霸主!我们的装甲部队,需要的是冷静的狼王,不是一头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野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
一个是燎原的野火,一个是坚硬的磐石。
整个模拟中心,落针可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凡走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几张刚刚从一部奇特的设备中打印出来的纸张,上面布满了众人完全看不懂的曲线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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