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被禁足的第三日,咸福宫的秋意比别处更浓。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却无人清扫,风一吹便卷着尘土四处飘散,落在窗台上、石阶上,连殿内的桌案都蒙了一层薄灰。往日里宫人穿梭、笑语盈盈的宫殿,如今只剩下死寂,连洒扫的小太监都敢借着采买的由头偷懒半日,回来后也只是随便应付着收拾两下。
内殿的暖阁里,虽燃着炭火,却依旧透着寒意。纯妃躺在铺着粗布被褥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却还是不住地咳嗽。每咳一声,她的肩膀就剧烈耸动,脸色本就因心绪郁结而苍白,此刻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额娘,您喝点水吧。”永璋端着一碗温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将茶杯递到纯妃唇边。他今年8岁,往日里总爱缠着纯妃要点心、讲趣事,如今却眉眼低垂,神色消沉,身上的常服洗得有些发白,也没人及时帮他浆洗熨烫。
纯妃勉强喝了两口茶,咳嗽稍稍止住,看着儿子懂事又落寞的模样,心头一阵刺痛。她伸手抚摸着永璋的头,声音沙哑:“永璋,是不是宫里的人怠慢你了?若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告诉额娘,额娘……”
话未说完,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眼泪直流。永璋连忙放下茶杯,帮她顺着后背,眼眶泛红:“额娘,没有的事,他们不敢欺负我。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可他心里清楚,宫人们早已见风使舵。自从月例被削减三成,咸福宫的用度日渐拮据,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凉的,有时甚至只是简单的一碟咸菜配糙米饭;他换下来的衣物,要等两三天才有人拿去洗,回来时还带着霉味;就连炭火,也只够每日燃两个时辰,夜里冷得他常常睡不着觉。
前几日,他想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个太医给额娘看病,那小太监却支支吾吾地推脱:“三阿哥,不是奴才不去,是内务府没拨银子,太医院那边说没有旨意,不肯派太医来啊。”他气不过,想去养心殿求皇阿玛,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说“皇上有旨,纯妃禁足期间,咸福宫之人不得随意出宫”。
一次次的碰壁,让永璋心中的希望渐渐破灭。他想起往日里,皇阿玛虽不常来,却也会偶尔召他去养心殿问话,夸赞他字写得好;舅舅苏明哲也会时常送些新奇的玩意儿进宫,陪他说话。可如今,皇阿玛对他避而不见,舅舅被调往西北,额娘病重,宫人们怠慢,他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往日里的活泼好动彻底消失,整日躲在房间里练字,却常常对着字帖发呆,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要拖延许久。
这日午后,负责盯着咸福宫的小太监,将里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张全,张全又立刻让澜翠转达给金玉妍。此时启祥宫的暖阁里暖意融融,金玉妍正坐在窗边,看着永珹跟着先生学认字。永珹穿着一身绣着回形纹样的锦袍,肉乎乎的小手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天”“上”二字,写完一个,就抬头看向金玉妍,眼里满是求夸奖的期待。
“娘娘,咸福宫那边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澜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纯妃娘娘病得厉害,咳嗽不止,太医院不肯派太医,只能靠着宫女煎些草药维持。三阿哥更是消沉得很,整日关在房里练字,话都很少说。宫人们见他们失势,更是百般怠慢,茶水饭菜都是凉的,衣物也没人打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娘娘,要不要让人送些药材和银子过去?毕竟纯妃娘娘也是皇上的妃嫔,三阿哥也是皇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怕是会惹皇上不快。而且,三阿哥如今这般消沉,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咱们示好一番,说不定还能落个仁厚的名声。”
金玉妍正帮永珹纠正握笔姿势,闻言头也没抬,淡淡道:“不必。”
她看着永珹写完一个工整些的“人”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才对澜翠道:“纯妃落到今天这步,是她自己选的。她明知祖制严禁后宫干政,却偏要勾结外戚,为永璋谋利,触了皇上的逆鳞,这后果本就该她自己承担。”
“至于永璋,”金玉妍的语气多了几分冷淡,“若是他真有出息,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消沉度日;若是没出息,就算咱们帮他再多,他也成不了气候。后宫之中,本就弱肉强食,他若连这点磨难都扛不住,往后也不用指望能有什么前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笃定:“你让人继续盯着咸福宫,别让他们有什么异动就好。若是发现有外人私自与他们接触,或是纯妃暗中传消息出去,立刻禀报我。”
“是,奴才明白。”澜翠应声,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李煜公公今日派人来说,皇上近日朝政不忙,常在养心殿念叨小阿哥,问小阿哥近来有没有长进。”
金玉妍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澜翠道:“你去告诉李煜,让他多在皇上面前提提永珹的长进。比如今日永珹又学会了写哪几个字,或是背会了一首唐诗,吃饭时比往日乖顺了,甚至是他今日玩皮球时格外机灵,这些小事都可以说。皇上本就疼永珹,多听些这些琐事,只会更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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