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午门广场,死一般寂静。只剩下高焕被拖走时那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在寒风中飘散。所有官员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连王玕等方才还“仗义执言”的清流,此刻也面如土色,瑟瑟发抖,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太后的凤辇,一片深沉的死寂,只有那剧烈晃动的珠帘,无声地诉说着帘幕之后惊涛骇浪般的惊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战场”——瘫软失禁的李震,面无人色的各部堂官,抖如筛糠的京营将领,噤若寒蝉的百官。最后,仿佛穿透了那层剧烈晃动的珠帘,落在那片深沉的死寂之上。
短暂的沉默,如同无形的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至于……”萧景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微微抬手,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名录和军功文书,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兵部、吏部、户部,尸位素餐,贪墨军功,克扣粮饷,致使忠魂含恨,将士寒心!主官及涉事堂官,即刻锁拿下狱!所涉京营将领,凡名录有疑者,一律停职待参!由……”他的目光落在几个一直沉默、此刻眼中却闪烁着激动光芒的、相对清正的官员身上,“由都察院御史李岩、翰林院侍讲学士张清……暂代部务!会同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凡涉贪墨、冒功、渎职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无论牵涉何人,背景多深……皆依律严惩!该杀者杀!该流者流!家产抄没,充作阵亡将士抚恤及北疆善后之用!”
雷霆手段!毫不留情!这已不仅是清算高焕,更是对整个腐朽官僚体系的一次血腥大清洗!用高焕一党的头颅和鲜血,为新政铺路!用抄没的赃款,收买军心民心!
被点名的李岩、张清等官员激动得浑身颤抖,噗通跪倒:“臣等领旨!定当竭尽全力,肃清积弊,不负陛下重托!”
“至于……”萧景琰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些依旧跪在地上、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的王玕等“清流”,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尔等方才……言朕焚毁草原,残暴不仁,有伤天和?”
王玕等人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萧景琰没有让他们辩解。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另一名御林军军官做了一个手势。
那军官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巨大的、用上好羊皮绘制的舆图,与两名士兵合力,在百官面前猛地展开!
舆图之上,清晰地标注着北疆的山川河流、关隘城镇。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阴山以南、那片广袤的草原区域,被用浓重的、刺目的朱砂,勾勒出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如同狰狞伤疤般的焦黑色块!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注解!
“此乃阴山战后,朕命人详勘之图。”萧景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权威,“朱砂所绘,为大火实际蔓延之区域,主要集中在北狄草原核心敕勒川一带。”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刺向王玕等人,“尔等口中无数北狄牧民葬身火海?北狄蛮族,全民皆兵!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侵袭我大晟边疆的强盗,何来无辜牧民之说?政治是在斩草除根,除却危害我大晟王朝的边疆毒瘤!朕有何之错?!”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大氅无风自动,周身那股沉淀的杀伐之气轰然爆发:
“朕焚的,是北狄囤积军械粮草、屠戮我边民、滋养其铁骑的毒巢!是秃发乌孤赖以肆虐的命脉!大火所及,都为北狄的血管与命脉,朕就是要断其血管,毁其命脉,使其永远不能威胁我大晟王朝!”
“反倒是尔等!”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冰冷的讥诮,“食我大晟俸禄!享我万民供养!不思报国,反在此摇唇鼓舌,颠倒黑白!以北狄蛮夷之‘悲’,掩我边关将士泣血之恨!以虚无缥缈之‘仁德’,污我血战之功!尔等……”
“究竟是心向北狄?还是……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玕等人灵魂深处!他们如遭雷击,身体剧烈颤抖,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绝望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喘息。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玕!”萧景琰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翰林院掌院学士陈文远!尔等身为言官清流之首,不察实情,妄言惑众,诽谤君上,动摇国本!即刻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押入诏狱!着三司会审!严查其背后有无指使,有无结党营私!凡涉事者……一体严惩!”
“陛下——!臣冤枉啊——!”
“太后娘娘——!救……”
王玕、陈文远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哀嚎,挣扎着想要扑向凤辇方向,却被如狼似虎的御林军如同拖死狗般粗暴地架起拖走,哭喊求饶声迅速淹没在风中。
午门广场,再次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寒风呜咽着卷过,吹动着地上散落的奏本和破碎的顶戴。
那面残破的、沾染着北疆将士鲜血的龙旗,在萧景琰身后猎猎作响,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
金顶凤辇之上,珠帘的晃动终于停止。帘幕之后,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死寂。
萧景琰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凤辇一眼。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冰冷的视线扫过下方所有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官员,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名录和军功文书。
“回宫。”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漠然。调转马头,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三百御林军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沉默地拱卫着他们的帝王,朝着那巍峨洞开的宫门,缓缓行去。
身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一片死寂的百官,和那乘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孤寂冰冷的……金顶凤辇。
龙已归巢。
爪牙……已砺。
血……已洗阶。
这大晟的天……
该彻底……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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