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华灯初上。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浮华背后的、带着脂粉与酒气的粘稠感。醉仙楼,这座矗立在东市最繁华地段的销金窟,此刻正是迎来送往、丝竹盈耳的高潮。三楼临街的雅间“听涛阁”内,却是门窗紧闭,厚重的锦帘隔绝了外间的靡靡之音,只余下烛火跳跃,将三道拉长的、略显焦躁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孙茂才,一个四十许岁、面皮白净、眼袋浮肿的中年文官,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铺着波斯地毯的雅间内来回踱步。他穿着体面的绸缎常服,手指却神经质地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吴庸,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如同受惊的老鼠,缩在酸枝木圈椅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溅出些许都浑然不觉。
“钱老板!钱老板!”孙茂才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紧张而尖利,对着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富态身影低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你怎么还敢约我们来这醉仙楼?!沈砚清那条老狗现在像疯了一样到处咬人!他手下的暗影卫无孔不入!这地方……这地方说不定早就被盯上了!你这是要拉着我们兄弟一起陪葬啊!”
吴庸也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是啊钱老板!前几日我们打探天牢消息,虽然做得隐秘,可……可沈砚清是什么人?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绩!他要是起了疑心,顺着我们接触过的那些眼线查下来……我们……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隆盛行大东家钱万贯。他依旧是一身低调奢华的锦袍,手指上硕大的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孙、吴二人的惊慌失措不同,他显得颇为沉静,甚至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青玉酒樽,呷了一口醉仙楼秘酿的“玉壶春”。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慌什么?”钱万贯放下酒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或者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天塌不下来。沈砚清再厉害,他也是个人,不是神。他查他的,我们做我们的。这醉仙楼,是工部尚书李大人的产业,背景深厚,盘根错节。沈砚清就算有所怀疑,没有铁证,没有上头的旨意,他敢动这里?李大人经营多年,岂是白给的?这地方,反而是眼下最安全的所在。”
提到工部尚书李元培,孙茂才和吴庸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丝。李元培,那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也是这条利益链上真正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可……可眼下这局面……”吴庸依旧心有余悸,“那北狄的刺客头子一日不除,我们头上就悬着一把刀!他要是熬不住刑,把我们都供出来……”
“所以,我们才要尽快把他弄出来!或者……让他永远闭嘴!”钱万贯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天牢那边,消息打探得如何了?甲字死狱,可有把握?”
提到正事,孙茂才强压下恐惧,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邀功的急切:“钱老板放心!我们动用了在刑部、大理寺最深的两颗钉子!其中一人,就在天牢当值!据他冒死传出的消息,甲字死狱最近确实新关押了一名重犯!身份不明,但守卫级别极高!由禁卫军‘虎贲营’的精锐轮班看守,十二个时辰不断人!而且只关在甲字死狱最深处的‘玄字号’铁牢!那地方……铜墙铁壁,三道精钢闸门,钥匙分别由三位不同的牢头保管!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
“玄字号铁牢……”钱万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眉头微蹙,“三道闸门,三把钥匙,虎贲营精锐……果然棘手。”
“何止棘手!”吴庸插嘴道,声音带着绝望,“简直就是龙潭虎穴!钱老板,依我看,不如……不如让里面的人找机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了百了!总比冒险去劫狱强啊!”
“愚蠢!”钱万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那刺客头子是何等人物?是北狄‘狼影’在京都的掌舵人!他掌握着我们这条线上所有暗桩的名单、联络方式、甚至部分与王庭高层的直接联络密码!更关键的是,他知道‘贵人’的存在!他若不明不白死在天牢里,沈砚清这条老狗只会更加起疑,顺藤摸瓜,查得更紧!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必须把他弄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掌握在我们手里,才能决定他是死是活,才能确保秘密不外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孙、吴二人,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硬闯天牢,自然是以卵击石。但若内外夹攻,声东击西,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内外夹攻?声东击西?”孙茂才和吴庸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钱万贯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将他那张富态的脸映照得有些阴森,他压低声音,开始勾勒那个疯狂而缜密的计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