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说服颉利活命,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说服之后呢?颉利会真的信任他吗?会给他传递情报的机会吗?还是会……将他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甚至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无数种可能,无数种猜测,在萧景琰脑中飞速盘旋、碰撞。每一种,都指向令人心悸的变数。
不能再等下去了!
被动等待,只会让变数发酵成灾难。那条“狡狐”的尾巴,必须重新抓住!哪怕要付出代价!
“渊墨!”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而果决,穿透了书房的寂静。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仿佛水纹般无声地波动了一下。一个全身笼罩在墨色劲装中的身影,如同从黑暗本身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烛光边缘。他身形挺拔,面容隐藏在特制的半覆面甲之下,只露出一双深邃、沉静、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眸。正是暗影卫副统领,代号——渊墨。
“陛下。”渊墨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阿古拉这条线,断了。”萧景琰开门见山,将那份空白的卷宗推向桌案边缘,“时间已远超约定。王庭必有异动,情况不明,但这条线,绝不容有失!”
渊墨的目光扫过那份卷宗,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读取信息。
“即刻传令!”萧景琰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点冰冷的寒星,“启动‘夜枭’!目标,北狄王庭!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与阿古拉的联系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知道王庭里现在刮的是什么风,颉利那匹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同时,尝试唤醒‘断刃’!”断刃:苏赫巴鲁的暗影卫代号
“喏!”渊墨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询问任何细节。对于暗影卫而言,命令即是使命,目标即是终点。他干脆利落地应下,身影再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退入烛光无法触及的深沉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新只剩下萧景琰一人。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侧脸。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紧闭的雕花木窗前,伸手推开。
“呼——!”
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凛冽寒风猛地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却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凭窗而立,目光穿透浓重的、翻涌着雪沫的黑暗,越过低矮的民居屋顶,越过高耸的、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脊梁般的云州城墙,遥遥投向那北方无垠的、被深冬和战争笼罩的苍茫大地。
那里,是北狄王庭的方向。
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如同北方天际堆积的、预示着更大风雪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于帝王本能的、对未知变局的强烈警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是暴风雪!
那场由颉利亲手掀起的、裹挟着血腥复仇与无尽野心的……北狄暴风雪,其前兆的寒意,似乎已经穿透了千里的距离,提前降临在这座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云州城头。
萧景琰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穿透沉沉夜幕,仿佛已看到了那王庭金帐之中,颉利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
棋局,已入中盘。
对手的反扑,开始了。
北狄王庭。寒夜如铁。
白日里喧嚣的血腥与杀戮已被深沉的夜幕暂时掩盖,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巨大的金狼汗帐内灯火通明,牛油巨烛噼啪作响,将帐壁上狰狞的金狼图腾映照得如同活物,张牙舞爪。
颉利斜倚在铺着厚厚雪熊皮的狼首王座之上。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镶金狼皮袍,胸前的伤口经过了巫医的仔细处理,敷上了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草药气息的黑色药膏,再用坚韧的雪鹿皮条紧紧裹缠。剧痛被强行压制下去,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处,提醒着他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随形。但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饿狼的眼睛,燃烧着疲惫也无法熄灭的、冰冷的火焰。这火焰,是复仇的烈焰,是掌控一切的欲望,更是对自身处境无比清醒的、带着血腥味的认知。
咄吉死了,被他亲手钉死在自己的铁枪之下。王庭,也重新插上了象征他颉利的金狼大纛。然而,这胜利的滋味,却远非甘甜。
环顾帐内。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万夫长、部落首领,在咄吉叛乱的血腥清洗中,早已十不存一。如今侍立在帐下的,要么是噬月狼骑中提拔上来的、面孔尚且陌生的年轻将领,眼神中带着敬畏却难掩青涩;要么就是白日里刚刚跪地乞降、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咄吉旧部,他们低垂着头,眼神闪烁,如同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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