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沾着水泥灰和汗水的袖口,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母亲的字迹,那微微凹陷的笔触,仿佛还残留着母亲书写时的温度。他仿佛能触摸到母亲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变形的手,那双手曾为他缝补衣裳,为他纳过鞋底,也曾在这信纸上,笨拙而深情地写下对远方儿子的牵挂。
“智深啊,你一个人在外头,要顾好自己。活儿再忙,饭要按时吃,别饿着肚子。天凉了要记得添衣,别仗着年轻硬扛。娘知道你心气高,肯吃苦,肯上进,将来一定有出息!村里人都夸娘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娘不求你挣大钱,只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家里都好,你放心。”
信纸的最后几行字,在鲁智深模糊的视线里微微晃动。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束缚,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啪嗒”一声,正好落在“平安”两个字上。深蓝色的墨水瞬间被晕染开,像一朵小小的、深色的花。他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模糊,那模糊的字迹如同他此刻汹涌澎湃、无法言说的思念和感动,在心口剧烈地翻腾着。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迅速将信纸仔细折好,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然后,他解开工装最上面两颗扣子,将信封贴着胸口,塞进贴身汗衫的口袋里。那薄薄的信封紧贴着皮肤,仿佛带着母亲掌心的温热,瞬间驱散了工地的燥热和身体的疲惫,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踏实和力量。
“家书抵万金啊……” 一声带着感慨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鲁智深猛地回头,看到老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正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理解和温和的笑意。
“王……王叔……” 鲁智深有些局促,下意识地用手背又擦了一下眼角,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印。
“你娘……身体还好吧?” 老王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鲁智深微微发红的眼眶上,声音放得更缓了些。
“嗯!好!都挺好的!谢谢王叔关心!” 鲁智深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感激。
老王点点头,目光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是个孝顺孩子。” 他伸出手,那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大手,重重地、带着长辈特有的温暖和力量,拍了拍鲁智深的肩膀。那一下,拍得鲁智深心里暖烘烘的。
“下午,” 老王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工头特有的干练和不容置疑,“有个大客户要来视察,重点看三号楼进度和质量。你,”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鲁智深,“去把那边堆的材料再仔细检查一遍!钢筋型号、水泥标号、预制板尺寸……一样都不能错!特别是堆放要整齐,场地要干净!给我盯紧了!不能出半点纰漏!明白吗?”
“明白!王叔!我这就去!” 鲁智深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洪亮而坚定,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过。他“唰”地一下将安全帽扣在头上,帽檐下,那双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光芒!母亲的叮咛还在耳边回响,老王信任的目光如同催化剂,将那份沉甸甸的家书带来的暖流,瞬间转化为一股滚烫的、无穷无尽的干劲!
他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迈开大步,朝着三号楼的方向,迎着午后依旧灼热的阳光,坚定地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仿佛脚下这片尘土飞扬的土地,就是他此刻最坚实的舞台。母亲的牵挂,成了他披荆斩棘的铠甲;老王的信任,成了他勇往直前的号角。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在这片钢铁丛林里,证明自己的价值,守护那份来自远方的、最朴素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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