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那份红头文件《关于加强警务人员心理健康建设的通知》飘到城东派出所时,鲁智深正蹲在调解室门槛上,享受着他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啃一个烤得焦黄酥脆、撒满了白芝麻的烧饼。
初冬清晨的寒意,被刚出炉烧饼的热气和香气驱散得干干净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嚼得认真又投入,嘴角沾着几粒芝麻和一点点油星,每一口下去,“咔嚓”的脆响都带着满足的韵律。阳光斜斜地照在他油亮的光头上,也照亮了空气里浮动的细小尘埃。
“鲁师傅!”
一声喊,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李队长拿着一份崭新的文件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执行新任务的严肃。他手里的纸页哗哗作响,与鲁智深啃烧饼的咔嚓声形成滑稽的对比。
“局里新下的死命令!”李队长抖了抖文件,“要求各所必须配齐专职或兼职的心理辅导员!你…”他目光带着点审视和期待,在鲁智深沾着芝麻的脸和油乎乎的手指间扫过,“…考过心理咨询师证没有?”
“咳!咳咳咳——!”
鲁智深一口烧饼渣子直接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把气顺匀了,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啥…啥证?心…心理辅导?洒家…我哪懂那个?!安抚个打架的醉汉还行,这个…搞不了搞不了!”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旁边正整理案卷的老张噗嗤一声笑了,探过头来:“李队,您就别难为鲁师傅了!他不就那张证儿嘛!”他指了指鲁智深油亮的脑袋,又点了点自己脑袋,“他有‘证儿’啊!讲故事!你看上回调解室那个因为老婆跑了借酒浇愁、拎着酒瓶子要砸店的醉猫李老三,鲁师傅就跟他白话了半宿‘武松打虎’,最后那大老爷们儿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第二天一早买好早餐巴巴地给他送来了!”
李队长一愣,皱着眉回忆着那桩案子的记录。鲁智深也被老张一提醒,挠了挠他那标志性的大光头,咂咂嘴,摸着下巴似乎在回味那天被李老三眼泪鼻涕蹭一身的感受。“讲故事…算个法子?”他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地嘟囔了一句。
于是,“心理咨询室”的诞生,充满了城东派出所特有的实用主义色彩。
地点?就那个堆满陈年杂物、散发着灰尘和旧档案霉味儿的杂物间!
挂牌?找块废旧的门牌板,刷层白漆,老张用红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写上“心理咨询室”——那个“室”字最后一横还差点出框。
门铃?鲁智深那颗在走廊灯光下总是闪闪发亮的大光头,就是最醒目的信号!用他的话说:“有事敲三下!没声就是在‘闭关’(啃烧饼)!”
第一个真正敲响这颗“门铃”的,是刚分来没多久的警员王磊。小伙子低垂着头,眼眶深陷,红得像兔子,嘴唇紧紧抿着,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站在狭窄杂乱的“咨询室”门口,他身上那股紧绷、委屈、自我怀疑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鲁…鲁师傅…”王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随时会断掉的弦,“我…我昨天…抓那个抢包的飞车党…我…我把他从摩托上拽下来时…好像…好像听到他胳膊‘嘎巴’一声…”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恐惧和后怕的泪光,“我当时…我当时火气上头…就想弄死他!要不是老张拦着…我…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当警察啊?!”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崩溃。
鲁智深正费劲巴拉地从一张旧桌子底下扒拉出折叠椅,闻言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王磊那张年轻却被压力和愧疚折磨得失去光彩的脸,眉头锁紧,眼神沉了下来。他直起腰,没说话,转身在那堆满杂物的桌面上翻找,弄得一阵叮咣乱响。最后,他从一摞旧报纸下面刨出了一本封面都磨毛了的《水浒传》。
他拍掉书上的灰,哗啦啦翻到“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章,一屁股坐在刚支好的椅子上,也不看王磊,就用那根粗壮的手指,狠狠戳在摊开的书页上。
“你看这儿!”鲁智深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压下了王磊混乱的思绪,“镇关西为啥挨了三拳就挺尸了?嗯?你想过没?”
王磊被他问得一懵,下意识地摇头。
鲁智深猛地竖起一根食指,目光如炬,盯着王磊:“第一拳!砸的是鼻梁骨!这一下,砸的是个‘怒’字!”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杀气,“郑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该不该打?该!死一万次都活该!可鲁达要是当时就把他打死在案板上呢?痛快是痛快了!然后呢?他自己呢?跑路当和尚去!”他瞪着王磊,“你今天拽断那小贼胳膊,是解气!可解完气之后呢?他残了,你完了!值当吗?!”
王磊浑身一震!
第二根手指紧跟着竖起!“第二拳!打的是这眉毛眼眶子!这一下,打的是个‘躁’字!”鲁智深语速加快,带着一丝焦灼,“郑屠挨了第一拳,不喊疼,不告饶,反倒嚎了一句‘打得好’!这不拱火吗?!鲁达这股火‘噌’就上来了!火气一冲,手上力道还收得住?三成变七成!”他指着王磊,“你看到那小贼抢完包还回头冲你呲牙乐?是不是火就‘轰’一下顶脑门了?是不是就想再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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