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像一台被启动的心脏除颤仪,每一次嗡鸣,都狠狠地电击着江澈的神经。
那串陌生的、没有任何标记的号码,在屏幕上执着地亮着,像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透过这小小的屏幕,冷冷地凝视着他。
接,还是不接?
江澈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灌了一勺滚烫的沙子,干涩,灼痛。
他内心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已经放弃了磕瓜子。他站起身,在客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神经质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
“接个屁啊!对面百分之百是阎王爷的秘书,打过来催KPI的!就说信号不好,直接挂了!”
“不行,挂了就是心虚!就是告诉他‘我知道你在看我’!到时候他直接从墙里爬出来怎么办?”
“那就装没听见!假装去上厕所,把手机扔沙发上,让他响到天荒地老!”
“更不行!这是消极怠工!万一他觉得我的表演不够投入,直接给我差评怎么办?这可是我的第一场演出啊!”
小人在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完整的精神分裂大戏,而江澈本人,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串号码,在屏幕上跳动了第五下,第六下……
他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沉默本身,就成了一种最糟糕的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铁锈的味道,从肺里刮过。然后,他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
他没有立刻把手机放到耳边。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因为与知己畅谈而略带兴奋的表情,仿佛电话这头,是他期待已久的老友。
做完这一套堪称影帝级别的表情管理,他才缓缓地,将手机贴近了自己的耳朵。
“喂?”
他没有说。
电话那头,是一片绝对的、纯粹的虚无。
没有电流的杂音,没有呼吸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类活动所应有的背景音。那是一种被技术处理过的、抽干了所有杂质的、令人发疯的寂静。
仿佛电话的另一端,连接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黑洞。
江澈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是一个测试。
一个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权力展示。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能找到你,我能联系你,而你,对我一无所知。你的所有反应,都将成为我评估你的数据。
江澈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已经满是黏腻的冷汗。
怎么办?
再问一句“你是谁”?那等于直接承认自己慌了。
保持沉默?那就会陷入对方的节奏,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彻底沦为被动。
就在他大脑快要因为缺氧而宕机的时候,他刚才那场浮夸的、关于陈后主的表演,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成型。
他脸上那份与“老友”交谈的兴奋表情,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他对着那片虚无的寂静,用一种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仿佛在延续刚才的话题,大声说道:
“所以说啊,这就是最可悲的地方!身在局中,却总以为自己是执棋人!那陈后主,到死都抱着他的‘王气’不放,殊不知,他的金陵城,早就成了一张任人落子的棋盘!”
他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继续着他的“表演”。
“时势,人心,这才是真正的棋手!看不清这一点,就算给你再好的牌,最后也只能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他便停了下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保持着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姿态,脸上还带着那种寻求认同的、热切的表情。
他在赌。
赌对方会被他这手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给弄懵。
他在用行动,强行扭转这段通话的性质——这不是你的监视,这是我的倾诉。你不是在测试我,你是在倾听我。
客厅里,只剩下老旧空调外机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嗡鸣。
电话那头的寂静,仿佛变得更加深沉,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将他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吸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点回响。
一秒。
两秒。
十秒。
江澈感觉自己不是在等一个回应,而是在等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
“咔。”
一个极其轻微的、仿佛是某种开关被按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屏幕上,只剩下通话结束的界面。
江澈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猛地瘫倒在沙发上,手里的手机滑落,掉在了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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