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阳镇政府大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党政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隔夜茶的微涩和打印机墨粉的独特气味,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几个老同事端着保温杯,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声交流着昨晚的牌局战况。角落里,陆远正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认真地擦拭着每一张办公桌。他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这擦桌子的工作,是什么需要全心投入的伟大事业。
“小陆,别擦了,过来歇会儿。”办公室的老张头朝他招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对后辈的随意。
陆远立刻放下抹布,脸上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小跑着过去:“张哥,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老张头呷了口浓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就是看你这孩子太实诚。这些活儿,让打扫卫生的阿姨干就行了,你一个大学生,天天干这个,屈才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附和,言语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在他们眼里,陆远这个“愣头青”虽然通过解决信访案出了点小风头,但骨子里还是个不懂规矩、只能干杂活的新人。
陆远只是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一副听不懂话里话外的意思的憨厚模样:“没事没事,我年轻,多干点活儿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没有敲门声。
所有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他们没有佩戴任何标志,但那种眼神,那种站姿,只要是在体制内待过几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市里来的,而且是纪委的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
为首的男人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主任办公室。另一个男人则守在门口,双臂抱在胸前,像一尊铁塔,无声地封锁了所有人的视线和退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保温杯里茶叶舒展的声音都仿佛能听见。
几秒钟后,党政办主任李爱民,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或者说,是被“请”了出来。
他走在前面,那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制力。
此刻的李爱民,和他平日里那个八面玲珑、笑声爽朗的形象判若两人。他一夜未眠,眼窝深陷,两鬓的头发仿佛在短短一个晚上就白了许多。他那件引以为傲的、总是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此刻皱巴巴的,领口歪在一边。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他不敢看办公室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机械地往前挪动。
“李……李主任……”老张头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李爱民的身子猛地一颤,却连头都没敢抬。
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老张头一眼,眼神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他没有说话,但那一眼,就让老张头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睁睁地看着李爱民,这个在党政办乃至整个青阳镇都呼风唤雨了二十年的人物,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狼狈地、悄无声息地,被带离了他经营多年的领地。
直到那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驶出政府大院,消失在街角,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天……天哪……”一个年轻的女同事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了死寂。
“轰”的一声,整个办公室炸开了锅!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主任犯什么事了?”
“是市纪委的人吧?这阵仗,绝对是大事!”
“不可能啊!老李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
议论声,惊叹声,猜测声,像一锅滚开的热水,瞬间沸腾。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不解和一丝丝隐藏不住的恐惧。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过李爱民的“恩惠”,也帮他办过一些“方便”的事。如今大树忽倒,他们这些猢狲,怎能不惊慌失措?
就在这片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昨天……昨天晚上,陆远不是还跟李主任一块吃饭去了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唰!
一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还站在角落里,手里攥着抹布,一脸“茫然无措”的年轻人身上。
陆远脸上的表情,堪称完美。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担忧,嘴巴微微张着,仿佛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李主任……他怎么了?”他看向离他最近的老张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不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昨天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就是……就是喝得多了点,还一个劲儿地夸我是个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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