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国的办公室里,寂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咔,咔,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时刻倒数。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两块。他就站在这明暗的交界线上,指间夹着那张从梧桐道上捡回来的便签纸。
一张纸能有多重?
几毫克而已。
可此刻在王正国手里,它却重如泰山。
纸上那几行清秀而有力的数字,像一把把钥匙,等待着去开启一个个尘封三十年的潘多拉魔盒。而那个叫陆远的年轻人,用一场堪称完美的表演,将这一整串钥匙,“不小心”地掉在了自己的脚下。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战书。
是一封写给三十年不公的战书,也是一封递给市纪委的投名状。
王正国将纸条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仿佛压住的是一团即将燃爆的火焰。他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通的那个号码,属于市纪委第二纪检监察室主任,张金山。
不到五分钟,一阵沉稳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开了,一个五十岁出头,面容黝黑,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叫张金山,人称“老张”,是王正国从省纪委带下来的老部下,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话不多,手够黑,嘴巴严得像焊死了一样。
“书记。”张金山进来后,反手将门轻轻带上并反锁,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王正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张便签纸推了过去。
“老张,你看一下这个。”
张金山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作为纪委的老人,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串字符的含义。
“这是……档案索引号?”
“对。”王正国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如鹰,“县里的档案。”
张金山的眼神凝重起来。他知道,能让王正国用这种方式交到他手上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案件线索。
“我需要你,亲自去一趟市档案馆。用你的权限,秘密调阅这几份卷宗。”王正国的声音压得很低,“记住,是市档案馆,不是县里。县档案馆的资料,市里都有备份。我要你查原始备份件。”
这一手,直接绕开了安河县,避免了任何打草惊蛇的可能。
张金山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这线索从何而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王正国最信任他的一点。他只是点了点头:“明白。查到之后呢?”
“复印关键页,原件封存。整个过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手头所有的案子都先停下,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只有这一个。”王正国盯着张金山的眼睛,“另外,注意保密纪律,对你老婆孩子,都不能透露一个字。”
“书记,您放心。”张金山将那张便签纸仔细地折好,放进上衣的内袋里,拍了拍,“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什么能说,什么得烂在肚子里,我比谁都清楚。”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半句废话,转身拉开门,消失在走廊里。
办公室重归寂静。
王正国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陆远那张年轻的脸,那副“天真”又“激动”的神情。
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安河市档案馆,坐落在城市的一个僻静角落。这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时间在这里仿佛流逝得特别缓慢。
张金山没有穿制服,一身半旧的夹克,看上去就像个来查资料的普通市民。他直接找到了馆长办公室,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一张由王正国亲笔签发的“密级文件调阅函”。
馆长看到那枚鲜红的印章和王正国的签名,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一层细汗。他不敢多问一句,亲自带着张金山,走向了档案馆深处那间恒温恒湿的特藏库。
“张主任,您要的卷宗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馆长将钥匙和一双白手套恭敬地递给张金山,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为他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特藏库里,只有一排排冰冷的铁制档案架和头顶一盏发出白光的无影灯。
张金山戴上白手套,按照便签纸上的索引号,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档案盒。
【综-1984-037】
他解开系绳,打开了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份关于“白马河水利枢纽工程项目”的综合性报告。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报告写得洋洋洒洒,全是歌功颂德的套话。
他很快找到了第二个盒子。
【城建-1985-A09】
这个盒子里,是项目的技术档案。翻开的瞬间,张金山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纪委,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里面是两份截然不同的技术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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