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渣谷的雨,下得愈发绵密急促,敲打在蓑衣斗笠上,噼啪作响,汇成一道道浑浊溪流,冲刷着地面的污秽,却也使得那本就粘稠板结的渣山更加湿滑难攀,恶臭混着土腥气,直往人鼻腔里钻,令人几欲作呕。
道一埋首劳作,铁耙起落间,泥水四溅。他身形看似与周遭那些麻木的杂役并无二致,甚至因“修为低微”,动作还显得更为吃力几分。
然而,在那湿冷沉重的蓑衣之下,他的心神却如古井微澜,正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的微妙博弈。
神识一分为二,一份维系着外表的疲乏与迟钝,另一份则高度凝聚,如同经验老到的渔夫,感知着水下暗流的细微变化,引导着体内那奇特的“熔炉”。
他以《厚土经》修炼出的精纯土行灵力为基,在掌心劳宫穴处悄然构筑起一个微小却稳固的“灵涡”。
这灵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沉厚包容的意蕴,既是他方才急中生智用来隐匿那几块“样本”渣块的手段延伸,更是他新近悟出的、用以淬炼不同属性灵络的“体内丹炉”雏形。
袖袋暗褶里,那一点点“幽苔渣”与“暗红渣”的微弱气息,被他以神识极其小心地牵引而出,透过湿漉漉的布料,丝丝缕缕,汇入掌心灵涡之中。
阴寒与燥热两股迥异的能量一入灵涡,顿时如冷水溅入热油,便要激烈冲突。道一早已料到,神识如丝,精准调控着两者涌入的比例与速度,同时全力催动土行灵涡旋转压制。
“嗤……”
细微的、唯有他能感知的激荡在掌心爆发。土行灵力剧烈震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荡开层层涟漪,那厚重的土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经脉传来隐隐的撕扯感。
道一脸色白了白,呼吸微微一窒,手上刨渣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因这短暂的“吃力”,显得更为逼真。
他咬紧牙关,心神死死钉在那灵涡之中,维持着那危险的平衡。
数息之后,冲突渐歇。灵涡中心,一丝远比单独吸收任何一种都更为精纯、平和的灵气氤氲而生,虽细微如发,却带着一种中正淳和之意,悄然沿臂而上,汇入经脉,最终沉入丹田伪基之中。
伪基微微一震,旋转的速度似乎快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根基又扎实了一分。
成功了!又一次!
道一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唯有如履薄冰的谨慎和一丝豁出性命的狠厉。
此法虽能提升灵气品质,夯实根基,但对心神、灵力消耗极大,且过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受损甚至灵力反噬的下场。在这毒气弥漫、强敌环伺的绝境,任何一点伤势都可能是致命的。
但他别无选择。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能让他在这污秽之地挣扎求存、甚至逆势而上的崎岖小路。
“石野!你他妈愣着干什么!等老子喂你吃饭吗!”孙胖子的咆哮隔着雨幕传来,鞭梢破空声响起,抽在旁边的渣山上,溅起一片毒水泥点。
道一浑身一激灵,像是才从浑噩中惊醒,慌忙应了一声,更加卖力地挥动铁耙,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孙胖子眯着眼又瞪了他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能稍避风雨的石檐下。
他总觉得这小子有点邪门,可每次敲打,又是一副脓包相,抓不住把柄,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尤其是想起管事催促清理进度和仓库失窃的烂事。
雨势渐大,天色愈发阴沉,未到傍晚,却已晦暗如夜。杂役们体力消耗巨大,动作越来越慢,哀鸿遍野。
孙胖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几乎没推进多少的清理进度,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今日就到这里!都滚回狗窝去!明日要是再这么磨蹭,统统没饭吃!”
如蒙大赦的杂役们顿时扔下工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麻木地走向居住的洞窟。
道一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小心地控制着步伐,既不过快引人注意,也不落后成为焦点。回到那潮湿阴冷的洞窟,他依旧缩在那个角落,取出硬邦邦的饼子,就着冷水默默啃着。
同窟的杂役早已习惯他的沉默,无人搭理。很快,鼾声四起,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
道一却没有立刻修炼。他侧耳倾听着洞外的动静,雨声哗啦,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他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孙胖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他的石屋,脚步声似乎在渣场方向徘徊了一阵,还夹杂着几句低沉的、听不真切的咒骂,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
他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敛息诀》运转到极致,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身体机能降至最低,如同陷入龟息。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洞外那异常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道一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孙胖子在雨里逗留什么?还与人交谈?这鬼天气,除了他们这些苦役,还有谁会来这毒气熏天的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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