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乙的血,如同冰冷的墨汁,滴入本就浑浊的时局,晕开更深沉的黑暗。西山爆炸的余波未平,朝堂之上关于“妖器祸国”的窃窃私语虽被李承民以铁血手段暂时压服,但那无形的裂痕与猜忌,却已悄然滋生。北疆的军报愈发急促,狄人骑兵的规模与挑衅次数明显增加,边关烽燧狼烟日夜不息,大战的阴云已低垂至眉睫。
资源,尤其是关乎军备命脉的铁与燃料,成了悬在整个王朝头顶的利剑。
栖梧苑工坊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崔锦书对着一盏孤灯,面前摊开着被炸毁的“雷火箭”残骸碎片,以及石小乙那枚沾了血、已变得冰冷的桃木平安符。她的指尖在那些狰狞的断裂面上缓缓划过,眼神却已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失败与背叛。
石小乙的悲剧,根源在于资源的匮乏与争夺。若能有充足且稳定的优质材料,又何须那孩子被胁迫去行险?若能有更强大的力量震慑宵小,又何至于让太子余孽仍有兴风作浪之机?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几卷来自北疆军镇的陈旧地理志与地方杂记上。那是她日前为改进“旋风炮”的野战适应性,特意调阅的。其中一卷泛黄的册子,记录着边境某处荒僻山谷的异闻——有黑色黏稠如膏的“鬼水”自石缝渗出,遇火即燃,扑之不灭,土人视为不祥,敬而远之。
黑色……黏稠……遇火即燃?
崔锦书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前世模糊记忆碎片骤然闪过——一种被称为“石脂水”或“猛火油”的可怕之物,似乎曾在某次惨烈的守城战中出现过,其威力……骇人听闻!
“云裳!”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立刻去查!所有关于北疆‘黑水’、‘鬼水’、‘石脂’的记录!尤其是……其产地、性状、采集之法!要快!”
命令下达,王府庞大的信息网络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不过两日,更多零散却指向明确的讯息被汇总而来:确有数处此类“石脂水”渗出点,分布于北疆人迹罕至之地,因其怪异与难以利用,从未被朝廷重视。
崔锦书看着那些描述,眼眸越来越亮,如同暗夜中燃起的星辰。若此物真如记载那般……其燃烧之力,远非寻常木炭油脂可比!或可……成为守城的又一大利器!甚至……超越守城!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若能将其大量采集,配以特殊装置喷射……那将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她立刻铺开图纸,炭笔在纸上飞速勾勒。不再是弩炮,而是一种……车载的、带有巨大皮囊、压杆和铜制喷口的……“猛火油柜”!其构思之奇,威力之想,令一旁观摩的老匠作都骇然失色。
“此物若成……需……需大量精铁铸其柜体与机括,且需极其坚韧的皮革缝制皮囊……”老匠作声音发抖。
铁!又是铁!而且需求量极大!
崔锦书兴奋的心绪瞬间被拉回冰冷的现实。江南铁矿石的供应因之前的强征与清洗,已近乎中断,各地世家豪族明里暗里抵制,新矿开采遥遥无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攥紧了手中的炭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李承民,面对的是同样冰冷甚至更加残酷的现实。
影七无声地呈上一份密报,并非军情,而是户部与漕运司的紧急文书——江南三大漕帮联合数家米行、布行、盐商,以“河道淤塞、匪患横行”为由,集体呈报,漕运暂缓,商路断绝!这几乎是赤裸裸的经济封锁!
与此同时,京中各大商号囤积居奇,米价、布价、盐价一日数涨,民间怨声载道,恐慌情绪蔓延。
“王爷,江南世家这是在报复……逼您让步。”影七声音低沉。
李承民看着那文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底却已凝结成万载寒冰。他们想用民生动荡来胁迫他,用百姓的饥寒来换取他们的特权。
“传令。”他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波澜,“京畿驻军,即刻接管所有官仓、义仓!开仓平粜!米、布、盐,按平日官价七成出售!凡有哄抬物价、围积居奇者,查抄家产,以资敌论,立斩不赦!”
“是!”
“另,”他指尖在另一份名单上重重一点,“名单上这些贪墨漕运款项、与江南豪族勾结的蠹虫,即刻抄家!所获金银铜钱,悉数熔铸为……军械所需之铁!”
熔铸金银为铁?!影七瞳孔微缩,却毫不迟疑:“遵命!”
雷霆手段,再次祭出!不讲道理,不论规则,只有最直接、最血腥的掠夺与镇压!
是夜,京城血雨腥风。数十名官员富商被破门拿问,家产抄没。一箱箱金银珠玉、古玩珍奇被毫不怜惜地投入熊熊燃烧的熔炉,化为滚烫的、用于铸造杀器的铁水!与此同时,军仓大开,平价米粮布匹涌向市场,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民心。
经济封锁的铁幕,被更强大的暴力,硬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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