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律》引发的江南暗流,如同远天的闷雷,暂时被隔绝在巍峨的宫墙之外。京城之内,百废待兴,新政的推行在铁腕与怀柔的交织中艰难前行。然而,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决定国运的惨烈大战、亟待休养生息的北疆而言,眼下最迫切的,并非远在南方的士族喧嚣,而是如何抚平战争创伤,重铸边关军民对未来的信心。
黑水泽的生死考验,玄甲军与边关守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无数忠魂埋骨荒原,更多将士带着满身伤痕幸存下来。胜利的喜悦,很快被失去同袍的悲痛和自身伤残带来的迷茫所冲淡。军营中,往日震天的操练声沉寂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伤兵营里压抑的呻吟,和幸存者们眼中难以驱散的阴霾。
李承民与崔锦书深知,此刻的北疆,需要的不仅仅是对英烈的追封和抚恤,更需要一种能点燃生者希望、凝聚人心的力量。一场足以冲淡血腥、昭示新生的仪式,或许比任何政令都更为有效。
这一日,北疆重镇龙城(已从狄人手中收复并重建)的帅府内,炭火驱散着初冬的寒意。李承民肩头的箭伤已愈合大半,但眉宇间征战留下的冷厉更深了几分。他正与几位将领商议军屯与防务,崔锦书则在一旁,翻阅着各地呈报的民生恢复情况,偶尔提出建议。她怀中抱着襁褓,孩子已褪去初生的红皱,眉眼间依稀可见父母的轮廓,正安静地吮着手指。
议事间隙,负责军纪与后勤的将领呈上一份名册,面露难色:“王爷,娘娘,战后统计,军中……尤其是金鳞卫与边军之中,伤残未婚者甚众。不少人担心日后生计无着,更恐拖累他人,情绪颇为低落。长此以往,恐影响军心稳定。”
李承民接过名册,厚厚一沓,上面是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和简短的伤情描述,背后却是一个个鲜活而沉重的命运。他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名册上敲击着。
崔锦书抬起头,目光掠过李承民冷峻的侧脸,又看向窗外校场上那些正在做恢复训练的伤残军士,他们动作迟缓,眼神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军人的坚毅。她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王爷,”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将士们为国流血牺牲,不该在胜利之后,反而失去对生活的期盼。或许……我们该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希望。”
李承民转眸看她,眼神深邃:“你的意思是?”
“办一场婚典。”崔锦书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一场专属于北疆将士的集体婚典。让那些情投意合、却因战乱颠沛或有伤残顾虑而未能结合的将士,在龙城,在万千同袍的见证下,结成连理。也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独自撑起家庭的边关女子,有机会重获依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集体婚典?自古未有先例!更何况是在这百废待兴的边关?
“这……娘娘,此事恐有难度。”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迟疑道,“一来,军中婚配,需上报兵部核准,程序繁琐;二来,伤残将士婚配,女方未必情愿,强行为之,恐生怨怼;三来,这开销……”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承民打断了将领的顾虑,他看向崔锦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明白她的用意,这不仅是成人之美,更是稳定军心、安抚民心的绝佳策略。用一场喜庆,冲淡战争的阴霾,用新的家庭,凝聚边关的人心。“程序从简,本王一力承担。至于女方意愿,”他目光扫过众将,“传令下去,凡北疆境内,有愿与有功将士结亲之女子,无论出身,皆由官府登记造册,自愿配对,绝不强求。婚典一切用度,从本王私库与此次战役缴获中支取,不动用国库分毫。”
命令既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消息迅速传遍北疆各军营寨和城镇乡村。起初,响应者寥寥。毕竟,嫁给伤残军人,需要巨大的勇气。但很快,情况发生了变化。
许多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老人,听说此事,主动为女儿报名,言道:“嫁给保家卫国的英雄,总好过嫁给苟且偷生的懦夫!”一些曾被北狄掳掠、后被玄甲军解救的女子,更是感念恩情,愿意以身相许。更有不少本就与军中儿郎暗生情愫,却因战事而耽搁的女子,此刻终于盼来了希望。
登记造册的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崔锦书亲自过问,要求务必尊重双方意愿,严禁任何形式的强迫。她甚至特意关照,对于那些因伤致残、行动不便的将士,要优先考虑安排性情温和、善于照顾人的女子。
与此同时,龙城内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帅府下令,将龙城中心最大的校场清理出来,作为婚典场地。工匠们日夜赶工,搭建彩楼,悬挂红绸。缴获的北狄牛羊被宰杀,准备宴席。就连军中的工匠,也利用闲暇,打造一些简单的婚庆用品。整个龙城,仿佛提前迎来了节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充满希望的忙碌气息。
婚典前夜,李承民独自一人,在亲卫的护卫下,登上了龙城残存的北城墙。寒风凛冽,吹动他玄色的大氅。他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黑水泽方向,那里埋葬着他无数的将士。许久,他转身走下城墙,回到了帅府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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