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开口,作为一个男人,那卑微的自尊心作祟,脸上火辣辣的,求人的话说出来,还是觉得很丢人。
田木匠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嗫嚅,语气爽快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匠人底气:“细卫兄弟,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汪细卫是什么人,我田闻祥心里有数!
木头,你拉来!我照单全收,给你顶一部分料钱!这些现成的家具,你挑!手工费,先欠着!啥时候手头宽裕了,啥时候给!你也是有手艺的人,我不怕你跑喽!”
田木匠这份信任和雪中送炭的情谊,沉甸甸地压在汪细卫心头,让他眼眶发热,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村里都传不好说话的田木匠,咋会对自己这般优待。
汪细卫不再犹豫,在田木匠的参谋下,精打细算地挑选起来:开始像蚂蚁搬家一样,
一个朴素但结实、水银镜面锃亮的化妆柜,替代了昂贵的雕花款;
一组实用的松木组合柜,替代了笨重的大衣柜;
一张小巧玲珑的小八仙桌,配四条敦实的矮板凳,替代了大八仙桌和高凳;
一个轻巧的三层洗脸架子,到时候配上两个新瓷盆和两张毛巾;
一张方方正正的书桌,配一把靠背椅,给妹妹和妹夫看书用;
一个手工精湛的樟木箱子,可以让妹妹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还有一个给妹妹汪细月做针线用的圆面绣凳,放在化妆桌前可以多用。
即使精打细算,刨去木头抵的部分,田木匠报出的手工费也足有两百六十块之巨!这可是不管木匠的吃喝,手工费还没有上涨的价格。
这相当于汪细卫在工地上,苦干小一个月的纯收入!
汪细卫看着那张清单,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
他眼前闪过妹妹汪细月无助的泪眼,闪过梅家那体面的聘礼,更闪过钱左秀那刻薄算计的嘴脸。
这份钱,是撑在妹妹未来腰杆上的手!
欠钱他可以以后挣了还,但妹妹出嫁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以后都没有机会弥补!
他猛地一点头,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祥哥,我认!这钱,我汪细卫砸锅卖铁也一定还上!”
为了妹妹在婆家能挺直腰板说话,他豁出去了!
当这些散发着新木清香的家具,一件件被抬进汪家坳那破败的老屋时,整个院子都仿佛被照亮了几分。
钱左秀围着那光亮的化妆柜、组合柜打转,枯瘦的手指贪婪地抚摸着光滑的漆面,浑浊的老眼里射出攫取的光。
嘴里啧啧有声:“哎哟,这得值老鼻子钱了吧?放这屋里都糟践了……”
她心里盘算着,要是能留下几件给细能将来娶媳妇用,那不是可以省很多事情?
汪细卫冷眼看着母亲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像一盆冰水浇在心头。
他上前一步,挡在嫁妆前,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
“妈,这些,一件不少,都是细月的嫁妆。少一根板凳腿儿,梅家送来的猪肉、大米、酒、还有那一百块钱彩礼,我亲自给您送回去!原封不动!” 他太了解母亲的软肋和贪婪了。
钱左秀被儿子眼中的冷意,和送回诸多彩礼的恐吓刺得一哆嗦,贪婪瞬间被肉痛取代。
她悻悻地收回手,撇着嘴,刻薄的话像毒汁一样涌出来:“哼!打肿脸充胖子!自己都睡石头缝了,还学人家摆阔!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看你们一家子能撑到几时!”
她扭身回了屋,把门用力的关上,和门框摔碰得山响。
汪细卫站在堆满新家具、却依旧显得冰冷破败的堂屋里,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妻子潘高园当初的决绝与冰冷。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个吸髓啖肉的泥潭!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汪细卫真想把这些嫁妆都搬到半山腰的石岩屋去!由他这个大哥,亲手送妹妹出门!也比这个自己成长的院子更有人情味。
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让他对那个简陋却自由自在的石岩窝棚,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归属感。
奈何那石岩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只能委屈汪细月在汪家坳出嫁了,鬼知道自己老妈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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