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老汪头依旧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沉默地抽着他的旱烟。
烟锅子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脸。
浓重的烟雾升腾起来,像一层灰蒙蒙的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看不清神色,只有那“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比往日更加沉闷,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汪家坳这边因为“飞来横财”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租来的厨房小院里,潘高园的日子却像往常一样在辛劳和平淡中流逝。
汪细能走了,如同搬走了一块压在众人心头的石头,汪细卫和潘高园都松了口气,只当瘟神终于送走,生活重归正轨。
潘高园也没发现自己装钱的布包已经消失,在潘高园的概念里,它安全地躺在衣柜深处,那是她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现实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一点踏实感。
日子一晃过去十来天。
天气渐渐热了,大狗子长得快,去年的夏衫已经紧紧巴巴地箍在身上。
经过这些天总结,两个人的工作终于适应,效率提高,提前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潘高园看着儿子热得通红的小脸,心疼地想着该给他扯几尺透气的新布,做两身换洗的汗衫。
她像往常一样,带着一丝当家主妇特有的、对“小金库”的隐秘期待,打开衣柜,伸手去摸索那个熟悉的、包裹在旧衣服里的布包。
空的!
她的手徒劳地在衣服堆里翻找,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她把所有衣服都抱出来,放在床上,一件件抖开,把衣柜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没有!那个沉甸甸的、寄托着她所有安全感的小布包,不翼而飞!
“嗡”的一声,潘高园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冰冷的柜门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衣。
三百八十六块!那是细卫多少个日夜的血汗钱?
是她打算给大狗子添衣、给家里起房子添置点像样物件、甚至预备着万一有个病痛灾殃的救命钱!就这么没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失魂落魄地冲出屋子,甚至忘了锁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工地狂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找细卫!
工地上尘土弥漫,叮当作响。
潘高园蓬头垢面、脸色惨白地出现在汪细卫面前时,把他吓了一跳。
听完妻子语无伦次、带着哭腔的诉说,汪细卫的心也猛地沉到了谷底!快四百块钱!
这在他们当时,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下苦力的工友,需要满工干满三个月才有的工资!
“别急!别急!仔细想想,放哪了?是不是记错了?”汪细卫强作镇定,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包在旧褂子里,压在柜子最底下!我一直没动过!”
潘高园的眼泪终于决堤,“今天要给大狗子买布做衣服才想起来……没了!全没了!细卫,那是咱俩所有的钱啊……”
她抽噎着说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汪细卫的头皮阵阵发麻。他立刻向师傅李池卫说明了情况。
李池卫也深知这笔钱的分量,当即同意在工棚内部进行调查。
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在工友们之间激起了涟漪。大家议论纷纷,目光里充满了猜疑和审视。
汪细卫逐一询问了常在小院出入的工友。
大家面面相觑,都赌咒发誓,绝没进过他和潘高园住的那间小屋。
潘高园平时为人厚道和善,大家也都敬重汪细卫,一时间人心惶惶,互相间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戒备。
排查了一圈,疑点竟隐隐指向了唯一一个长期和他们同住一个院子、经常出入他们屋子帮忙照顾大狗子的杨春燕。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工棚早早安静下来。
汪细卫和潘高园把杨春燕叫进了他们的小屋,昏黄的煤油灯下,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燕子,”汪细卫声音沉重,尽量放柔语气,“你嫂子的钱,丢了。你知道,那钱……对我们多重要。”
杨春燕一听,小脸“唰”地白了。
这些天工棚里的低气压,和若有若无的目光,她早已敏感地察觉到了。
此刻被单独叫来,话又说得如此直白,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细卫哥!园嫂子!”杨春燕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没拿!我根本不知道嫂子把钱放哪儿了!我杨春燕再穷再没见识,也干不出偷哥哥嫂子钱这种丧良心的事啊!”
她越说越激动,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汪细卫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姑娘,心如刀绞。
他何尝愿意怀疑这个自己看着长大、视如亲妹的丫头?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燕子,哥信你。但钱丢了是事实。哥今晚跟你掏心窝子说,如果是你一时糊涂拿了,现在拿出来,哥当没这回事,你还是哥的好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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