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汗浸星斗沉河汉,月濯尘心入梦迟
暮色四合,暑气未消,汪细卫独自走向临乡那条熟悉的小河。
溪水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比老家山涧的水温润许多,平缓地流淌着,像一条柔软的银带。
若真要寻个相似之处,便是那份未经工业沾染的清冽与鲜活。
水清得能望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掬一捧在手心,竟有几尾不知世事的小鱼苗在掌窝里好奇地扭动,全然不怕人。
他赤脚踩进微凉的浅滩,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悸动涌上心头。
多久没下过水了?
上次下水游泳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自从分田到户、包产到户,日子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刻不得闲。
跟着师傅做泥瓦匠,师傅管得严,下河嬉戏是绝不允许的,一声“送回家”便足以震慑。
闹不好还得挨顿抽,刚跟着师傅的时候,师傅是真的动手打人,跟教育自家儿子没什么区别。
回到自家那几亩田地,更是锄头镰刀不离手,上山下地,屋里屋外,汗水浸透了每一个晨昏。
哪还有半点少年时在水里扑腾的闲情逸致?
今晚却不同。
晚饭后帮着潘高园收拾完灶台,师傅体恤,没安排他值夜。
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在这安静的水塘里,像条鱼一样,彻底地、畅快地游一场!
洗掉浑身黏腻的汗渍与工地的尘埃,让清凉的河水涤荡每一寸紧绷的筋骨,然后……
或许能心无挂碍地搂着潘高园和熟睡的大狗子,沉入一个无梦的酣眠。
水性这东西,着实奇妙。
它如同深植于骨血的本能,未曾掌握时,人对那深不可测、隔绝呼吸的液体本能地恐惧;
可一旦你征服了它,能在水下潜行如梭,能在水面浮沉自如,那份恐惧便化作了亲近,甚至滋生出一种渴望。
见着水,心就痒痒。
更神奇的是,无论多久未曾触碰,一旦再次浸入水中,那潜游的韵律、浮沉的技巧,便如同昨日才习得般,瞬间苏醒。
乡野长大的男娃,最拿手的莫过于“狗刨”,汪细卫也不例外。
扑腾起来水花四溅,声势十足。
没人教过,大约是幼时在河边看青蛙蹬腿,无师自通地模仿,汪细卫竟也学会了“蛙式”;
至于狗刨,倒不是见过狗凫水,纯粹是觉得这样游起来带劲,一路劈波斩浪,威风凛凛。
速度?激情?
在这方寸小塘里都是虚的,三两下就到头了,反倒不如这动静大、气魄足的狗刨来得痛快淋漓。
唯有潜水是另一番境界。
狗刨是沉不下去的。
潜水往往带着目的。
也许是钓鱼时鱼钩卡在了石缝,也许是炸鱼后沉底的“战利品”,都需要快准狠的找准目标,解决问题。
所以蛙泳是汪细卫另一项会的游泳技能。
汪细卫此刻却只为享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像一尾归家的鱼。
河水温柔地包裹住他,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只剩下水流拂过耳际的汩汩声和自己沉稳的心跳。
一米多深的水底,月光被揉碎成晃动的光斑,他在水草间穿行,感受着失重带来的奇妙自由。
游得尽兴了,他索性溜到老石桥的阴影下,褪尽衣衫,就着皎洁月光和哗哗水声,用一块廉价的硫磺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搓洗起来。
清凉的溪水冲刷过每一寸汗湿的皮肤,带走疲惫与燥热,留下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清爽与松弛。
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回到小院,月光已铺满了院子里结实的黄土地。
杨春燕正抱着大狗子在院子里追逐一只发光的萤火虫,咯咯的笑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抬眼望向自家窗户,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勾勒出潘高园伏案读书的剪影。
农村的电压不稳,那灯泡忽明忽暗,光线昏黄摇曳,像风中残烛。
可灯下的潘高园却看得入神,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侧影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美动人。
汪细卫心头一热,那句老话真没说错,“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醉。
他瞥了一眼还在嬉闹的杨春燕,压下心头的涟漪,走过去一把接起咯咯笑的大狗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惹得小家伙笑声更欢。
“春燕,”他声音带着水洗后的清朗,“累一天了,早点回屋歇着吧。”
杨春燕巴不得逃离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现场,忙不迭应了声,钻进自己小屋关上门。
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心里暗暗揣测:今晚隔壁那堵薄墙,会传来怎样的动静?能持续多久?
她白天开玩笑说的的“十分钟”可不是瞎猜,嫂子潘高园那压抑不住的声音,在她听来顶多也就持续那么一阵。
小丫头哪里懂得,那十分钟的浅吟低唱,不过是潘高园意志力彻底溃堤后的冰山一角……
也许是河水的清凉彻底抚平了躁动,也许是实在不忍惊扰妻子那难得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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