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细卫抱着大狗子在床上玩闹了一阵,竟被小家伙的哈欠传染,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搂着儿子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鼾声。
潘高园放下书本,看着床上父子俩睡得毫无形象、如出一辙的傻样,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她轻轻拉灭那盏摇曳的灯,将大狗子挪到两人中间,很快也沉入了梦乡。
只苦了隔壁竖着耳朵的杨春燕,左等右等,除了虫鸣蛙唱,再无声响,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着。
次日,工地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第三层楼板浇灌在即,这是农村盖房的重头戏,意味着主体结构的封顶。
封顶,是要放鞭炮图吉利的!
李师傅带着徒弟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精确计算粗砂、细沙、水泥的比例和用量,估算运上楼的速度和时间,确保水泥浆在凝固前完成浇筑,丝毫马虎不得。
李师傅这次从城里带回的一套滑轮组立了大功。
粗壮的麻绳穿过固定在楼顶的滑轮,下面挂住装满水泥浆的独轮车,楼上用绞盘发力,楼下稳住车把。
沉重的独轮车便晃晃悠悠,却稳稳当当地被提了上去。
这效率,比起人挑肩扛,何止快了一星半点!
万事俱备,只待吉时。
为了避开白天毒辣的日头,防止水泥速干开裂影响质量,浇灌定在了晚上。
晚饭过后,工地灯火通明。
几盏最大瓦数的灯泡,高悬在四角,尽管电压不稳,光线忽强忽弱,但硬是将有月光的黑夜撕开一片白昼般的空间。
柴油机突突地轰鸣起来,带动着震动水泥浆的设备也空转测试,发出嗡嗡的闷响。
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特有的干燥气息和柴油燃烧的微呛味道。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都投向李师傅。
李师傅不慌不忙,抬起手腕,就着明亮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那块锃亮的上海牌手表。
秒针滴答,他沉稳地一挥手:“吉时到,开工!”
“噼里啪啦……”一串长长的鞭炮在寂静的夜空炸响,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工地如同被按下了启动键,瞬间活络起来。
用沙子兑好水泥的场地,五六个精壮的小伙子赤膊上阵,铁锹翻飞,水泥、沙子、石子、清水在巨大的沙池中搅动,搅合成粘稠的灰浆。
搅拌好的灰浆立刻被铲进独轮车斗。
楼下的人稳住车把,楼上的人摇动绞盘,滑轮组吱呀作响,满载的独轮车被稳稳吊上三楼。
楼上空间有限,只有三个人严阵以待。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将新鲜还伴有点发烫的水泥浆,精准地倾倒入早已支好的木质模具中。
汪细卫紧盯着模具,手里握着那根崭新的插入式震动棒。
水泥浆还浅,不是开动它的时候。
整个流程如同精密的齿轮啮合,高效而有序。
汪细卫看准时机,猛地按下震动棒的开关!
很快,立柱的模具填满的灰浆便被震动棒搅动。
“嗡——!!!” 一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高频震鸣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仿佛一只钢铁怪兽在咆哮。
汪细卫双手紧握震动棒长长的导引杆,将前端那根高速震颤的钢棒,像插入豆腐般,缓缓地从水泥浆顶部垂直插下,直抵模具底部。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原本蓬松、充满气泡的水泥浆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剧烈地翻腾、流动、下沉,变得更加密实,表面也析出浑浊的泥浆水。
模具里的浆面肉眼可见地下降,露出空隙。
旁边的工人眼疾手快,立刻将新的水泥浆补充进去。
这台新机器用起来着实顺手。
汪细卫全神贯注,感受着手中震动棒传递来的巨大力量。
他反复操作:插入到底部,缓缓抽出几寸,换个角度再次插入,再抽出……确保每一寸水泥都被充分震实,不留一丝气泡空隙。
李师傅在旁边看着,不时点头,一声“好了!”
汪细卫才抽出模具中的震动棒,关掉电源。
那震耳欲聋的嗡鸣戛然而止,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了许多。
他顾不得擦汗,立刻用湿抹布仔细擦拭掉导引杆上沾染的水泥浆,动作麻利地移动到下一个待浇筑的柱子旁。
这一夜,临乡的宁静被这持续不断的“嗡——嗡——嗡——”声彻底占据。
这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也搅扰着潘高园和杨春燕,只有那还小的二狗子依然准时睡觉,不为所扰。
潘高园她们今晚同样不得清闲,破例在深夜加班,为奋战通宵的汉子们准备一顿像样的“夜宵”。
——炒上几大盘时令青菜,煎上一盆金黄的荷包蛋,蒸好一大锅暄软的白馒头,再熬上一大桶热腾腾的稀粥。
当最后一根柱子浇筑完毕,东方天际已微微泛出鱼肚白。
十来根柱子,在过去需要两三天才能完成的工程量,在滑轮组和震动棒的加持下,竟被浓缩在这一个紧张的不眠之夜!
精壮如牛的农村小伙子们,此刻也仿佛被抽掉了筋骨。
胡乱扒拉完潘高园她们做好的热粥馒头,连脸都顾不上洗,便一个个瘫倒在工棚的地铺上,鼾声如雷。
汪细卫更是累得够呛,一晚上不停地提放、操作那根沉重的震动棒,双臂酸麻得抬不起来,眼皮重如千斤。
他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到以前他睡觉的工棚铺位,身子一沾草席,便沉沉睡去。
连梦里都仿佛回荡着那恼人又充满力量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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